“我竟然不知，你不愿入宫为后。居然存了这样的志向。”
博山炉慢慢散出父亲最爱的白檀香，可惜这间顾国公处理公事的书房里他唯一的爱女却直挺挺地跪着。
“父亲，女儿自认为才能不输男子，为何不能入朝堂一展抱负！”
顾家云姝，京中名士最爱用一句诗文评价她：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原本就是个吃冰卧雪的神仙人物。如此跪在地上，仿若明珠蒙尘让人心生不忍。
顾国公从来珍爱这个女儿，如珠如宝地养着，因为怕她受了薄待深圳不肯续弦。跺个脚就能整个朝堂抖一抖的朝中权臣，如个老妈子一般对女儿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操心的。
如今，鬓边染霜的老父亲却觉得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女儿了。
“你可知道。如今这女官考试，可不是女帝开国时的光景了。不过是明面上的一个花架子，为这锦绣江山添些光彩而已。参加考试做一个正式的女官，说着好听，谁会真把你当回事儿。你是国公府里金尊玉贵养大的人，哪怕就在府中终日玩乐，父亲也是养得起你。若是入朝为官，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我未必如现在这般能护得住你了。”
听到老父亲的肺腑之言，顾云姝也有犹豫。
不过也是这么犹豫了一下，她明珠一般美丽的耀眼的面孔此刻散发的是一种夺目的光芒“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入朝正为了为官正为了改变这个局面。我想一想。我从小听着母亲给女儿昭明女帝的故事长大。女帝陛下原本的出身跟女儿差不多。可是她不是在父兄战死之后自己一个人支撑起了家族甚至开创了我大周天下吗？既然已经有前人做到这样的事情，女儿为何不能沿着前人走过的路为天下女子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
“可是你要做成这件事，以后的余生便要吃很大的苦头。”顾国公一句话，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心。
父母无论在何时，总是想把孩子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受外面的风吹雨打。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膝下的孩子能够平安和顺地度过一生而已。越是身居高位之人越会有这样的想法。
顾国公深居高位对朝中诸事更是了然于胸。
女儿想走的这条路，前路必定是惊险万分，最后走到悬崖边上，一个不小心甚至会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明知前路艰险，谁会愿意女儿走上这条道路。
顾云姝挺直了身板，只抬头看着从小养育她成人的父亲：“父亲你知道吗？我刚刚收到了女学同窗来信。我们女学里有一个长相才情都不比女儿差的姑娘。嫁人不过数月就因为不堪丈夫的虐待，投河自尽了。就算是我们这样的出身只要是女孩子依然不能够求得婚姻自由。女儿不想入宫，不得不随便找了个男人来应付皇家。女儿从小不认为自己不比男孩差些什么。就因为父亲和母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孩，便被外人说我们顾家长房已然绝户了。我们这样的人尚且要面对如此的局面，更何况天下那些出生普通的平凡女子，她们是要面对的，又会是怎么样的人生？”
顾国公听到女儿如此说话，知道之她是拿定了主意，不会改变心意。
他看着眼前已然穿着一件秋灰色长裙，乌发挽鬓的女儿，心里做了一个心如刀割的决定。
“既然你下定了决心，我也不会再勉强你什么。不过我除了是你顾云姝的父亲，还是整个顾氏家族的族长。我必须得为整个家族和族人们考虑。你若是执意要去参加这个女官考试，就搬出府中，不必与我联系，我也不会在朝中再认你这个女儿，对外便当我的女儿已经死了。”
顾云姝从小便是被父亲，千娇万宠着长大。却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参加一个女官考试，竟然会受到父亲这样的对待。
她心里只感到委屈，却努力忍住快要流出眼眶的泪珠，狠狠咬了下唇：“父亲如此安排，自始理所应当。不过女儿手中的资金有限，且要忙正事，就让李宴留在府中，与父亲身边替女儿尽孝吧。”
顾国公心知女儿的想法却也不戳破她。也打消了劝她和李宴培养感情的心：“如此，便是很妥当的。你带着远芳晴翠住到你娘的陪嫁青园那里去吧。秦王府如今也没有其他人了，你娘的嫁妆便完全交给你自己收着吧。”
昭明女帝是大周朝的开国女帝，可在大周朝却已经变成了一个飘渺的传说。
若非顾云姝的母亲出生皇室对于她的事迹耳熟能详，顾云姝也无从得知。
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知道她的生平故事。
顾云姝却是从小听着她的故事是长大的。昭明女帝原本是前朝的一位贵族千金，后来因为前朝末帝乱政，父兄揭竿起义顺应天下大势。她虽然是女子，却也拉起了一支娘子军，是真正的在战场上搏杀出来。
可惜上天似乎赐予他了更多的磨难，便是为了她身后更大的成就。
她的父兄纵然是天纵英才，却没有那样的成就大事的命数在战场接连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个七岁的幼弟。
几十万的军队竟然无人执掌，这对当时的天下是个极大的隐患对各方势力是极大的诱惑。
当时的各方势力原本都以为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定得选一方诸侯嫁过去，把自家的军_队当聘礼，确实是有不少有势力的诸侯争相求取她的，却没有想到这位传奇女子竟然自己杀了一批不服管的父兄的老部下，让所有人都老老实实闭嘴之后，自己执掌了这支部队。
父兄留下的这支铁骑战力非凡，也正是借着这股势力昭明女帝一路披荆斩棘，攻城掠地，最后竟然开创了大周王朝，成为本朝的开国之君。
这可谓是史书上极为精彩的一笔。
而她和她的那些志同道合的伙伴们，如今却也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不会再有什么人想起了。
“日月同辉。”
顾云姝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举行女官考试的地方，虽然门口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还依稀看得出往日的辉煌，可惜门庭破败，便是顾家的下人看到这样的房子也会觉得很嫌弃。
唯一一件引起顾云姝兴趣的便是大门正中间悬挂的写着“日月同辉”牌匾。
这被擦得的发亮的牌匾，笔力苍劲于奇绝处见锋锐，更可以看得出写这四个字的人，非同一般的恢弘气度。
这便是当年女帝建国之后初设女官考试制度，考试院建成之后，亲自为这个地方写的牌匾。
如今这地方，已经成了不少千金小姐们为博得一个才女之名而勉强纡尊降贵来镀金的地方。
经历几代男子掌权之后，大周朝也没有了开国时的女子可与男子并肩入朝堂论政国策，执掌权力的景象。
就算通过了这里的女官考试，也不过是去六部或者翰林院里谋一个无关紧要的职位，就算事入朝朝见天子都是没有资格的。
顾云姝对于这些情况已经了解的非常清楚，可是她还是坚定地来到了这里。
纵然先人已去往事如烟，但是又怎知之没有后来人会做出弘大的事业呢？
今日是个极好的春日，一扫几日连接而来的阴霾天气，太阳不会如夏日里那般灼热烤人。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和往常一样的平常日子，东南角的市集里小贩们正忙碌地给自家多揽几件生意。
西南那一边上京著名的销金窟到是一片安静。毕竟姑娘们得有足够的睡眠才能保持美丽的容颜应付晚上过来快活的客人。
可是这却是被后世史家称为“文昭改制”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