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维徳端着一碗粥走进沈明兰的房间。却看到这个一贯喜欢故作老成的小姑子正如一只受了惊的小兽,双手紧紧地抱着头隐藏自己,以为这样就能抵挡外界带来的伤害。
“明兰,你吃点东西吧。公公已经判了那张屠户入狱流放,对若轻也算事有个交待了。”
虽然钟维德如此说周围得心里也是很难过的那么年轻美好的一个人就如此逝去了?
事发之后,因为沈明兰的父亲是本地的父母官,她这个排行最末女儿又从小极得父母亲的宝贝,这个案子才引得了上头大人的重视,因为毕竟是自家女儿的好友,沈大人审案的时候也是尽了心力的。
庭审当日围观的人不少不过大多数都是因为听说方家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儿就投湖自尽,想来听一听这其中有没有什么他们想象中香艳故事。
心情沉重的大概也只有方若轻的两位同窗,钟维德和沈明兰了。
“我真的该死!我竟然没有想到过去看看她,明明觉得她父亲安排的婚事不好,可是我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我,父母给女儿安排婚事,把女儿嫁给什么人,这都是天经地义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若轻那样的女孩子,要面对这样的命运。明明是那么的才气纵横,却只能被迫嫁给那样一个根本不懂得珍惜她的男人。你还记得当时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吗?一天最起码会要打她一次,要是心情不好,就是看她不顺眼,可能没有原因就会拿顺手拿起什么东西就往她身上打。她身上还会有各种东西造成造成的伤痕,那么美丽娇弱的一个人,因为生在了一个普通人家。性命便就这么的不值钱吗?她嫁过去不过月余时间,这便被逼的投河自尽了!”
钟维德与沈明兰同窗几载,这是第一次见她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身上再无半点书香世家小姐的矜持,只是一个失去了好友的上心人而已。
钟维德虽然心里也是会有这样的疑问,可是这却不是她身为嫂子该说的话。
她只得劝道:“这事毕竟已经过去了,若轻已经入土为安,方家父母也收到了抚恤补偿。若是再闹出什么事情来,让若轻被人议论纷纷,这也是让她难以安息。”
沈明兰能听到这话,抬手擦了擦已经干掉的眼泪:“钟维德,我们共在女学里学习了三年,共同聆听过诸位先生的教诲。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你的心里话吗?你也觉得这样事是理所应当,就应该这样的。若轻的遭遇,只是因为她命不好。
钟维德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起女学毕业前的那一个雪夜,她们一群人在后山快乐玩闹的时光。
就算不是那么熟悉的人,知道她遭遇到这样事情,心里都不会好受,更何况还是朝夕相处过的同窗。
偏这时,不知何处刮起一阵大风直拍得那几扇雕着梅花的木窗拍拍只响。守在门外的几个丫鬟慌忙进来关窗。更有个穿豆绿衣服的秀美丫鬟专门拿着一张厚厚的油纸往窗上糊着。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之后,钟维德才慢慢坐下喝了一口桌上的已经冷掉的茶水,素白的手指有些肉乎乎的看着十分可爱,可惜握笔的地方长着厚厚的茧子,并非当今闺秀们最流行的纤纤十指。
“你说我是这么认为的?狗屁,什么鬼道理!”钟沈两家都是书香世家,对女儿的要求从来都是行之有度。这样粗俗的话原是不应该出于钟维德之口的。说出这样有辱斯文的话,钟维德也吓了一大跳。
可不知为何。说过之后原本不舒服感觉似乎稍微好受了一点,大概是有了一个小小的发泄出口。
沈明兰听了这话,常年没什么面部表情的脸上非常罕见地笑了一下:“到底咱们还是一路人。所以我已经想清楚了。维德,我要求你一件事情。我现在不是以小姑子的身份在求你,而是以同窗的身份来请你帮我这个忙。”
钟维德有些不知所措,她在人前从来都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巧形象,可是沈明兰来要求她帮的忙,肯定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事情。
此刻窗外已经下起了大雨。偏偏沈明兰脸上的表情如雨后初晴的阳光照耀:“我不想就这么困守在这里就此一生。然后按照父母的安排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就这么过一辈子了。若轻和我一样,我们都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如今她不在在了,我想带着她的愿望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见的人多了,去的地方多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我便可以找到那个答案。”
听到这话钟维德的心里十分震撼,她竟不知沈明兰和方若轻这两个在女学里看起来最沉默寡言不甚出众的姑娘,心里还有这样的了不起的愿望,倒是她看事情浅薄了。
不过对于她来说,沈明兰的请求这的确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别说这件事操作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这件事是发成功之后她的公公婆婆和丈夫发现自家的孩子不见了,难道还不会迁怒于她?
她可是要在沈家立足的。
而且她与沈明兰的兄长还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若是出事自然不指望沈明松能够维护她。
不过钟维德也就这么把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你容我想想,怎么安排一下才好。而且你要出去身上可有足够的银子?这件事是非常要紧的。”
沈明兰听到这话之后了然道:“我自然是有所有准备的。而且为了这个事,我也准备了有一段时间,原本是打算带上若轻一起的。现如今也是不能够了。”说完之后,沈明兰脸上的光似乎就消失了。她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古板严肃的沈家姑娘。
钟维德这才放下心来,毕竟是曾经相处过的人,毕竟她对沈明兰还是有所了解的,她既然但如此说,定不会全无准备。他只要能够把使沈明兰送出去便好。
“容我几天时间我会尽量安排的。不过这府中你可有信得过的人,我毕竟是初来乍到,对府中诸事都不熟悉,若是你有信得过的人,便让他们来帮忙也是好的。”
柳离离曾经说过,钟维德是个最能闷声干大事的,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沈明兰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拿起桌上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白粥,一口一口地慢慢喝了起来。
“你明日去找花园里的管事的蔡妈妈。他家的儿子如今在外面跟着我哥哥也受信任。不过他们一家以前犯了错,曾经被我救过。也是值得信任的人。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太好的帮手了。毕竟家还是父亲母亲说了算的。”
钟维德听到这话两道略显粗黑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不过她还是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放心,既然有这样的人,事情便会好办很多。你容我出去了解一下情况,安排周全之后好能够让你愿望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