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万湖距

双生殿的偏殿之内,大红的盘龙喜服之上,一双诡谲的凤眸注满了怒火。正殿中热闹非凡的欢愉之音,此刻却无法令他心愉半分。

“皇上,九门之中有六门出现死士。”跪于一侧的侍卫正低头回禀着宫外突袭而至的愚蠢行为。

“慕翎宫,如何了?”

“属下虽已加派了人手,只是,火势凶猛,今日贵妃恐怕无法入殿而寝。”

“东华宫中,一切可好?”

“回禀皇上,东华宫一切安好。”

修长的指节敲击着黄花梨木的龙案,一双凤眸缓缓眯起:“今夜之事,无异于自寻死路。派一队禁军将慕将|军安全送出宫中,下令迅速调集军中将士,替朕守好宫门。”

在司天监掌印跪地自降罪责之时,言之邪快速地步出了双生殿,“摆驾东华宫。”今夜之事如此反常,恐有疏漏。

满头白发的容云殿老奴匆匆而来,待瞥及跨出双生殿的言邪君主,噗通一声便于殿前跪了下来,“皇上,容云殿走水,二公主将殿门反锁,眼下生死未知,求皇上救救二公主!”不要命地磕着头,布满皱纹的一张老脸噙着泪乞求着年少为皇之人,想要他去救一救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公主。

一片忠心涵国史,桑田虽变迥谟看。只是,如今时过境迁,一心求死之人,苍天亦难留。

错步而过,言之邪掩下心间寂寥,面色苍苍地离开了双生殿。

宫外的死士一波复一波地进攻着宫门,箭雨之下,倒下无数亡魂。祭坛之上,铁锁被一剑挥断,一身白衣如羽化之仙,拂世而立。

那一夜,她执起他的手,混入了宫墙下停放的官眷马车之中,在容云殿宫牌的掩护下,顺利地逃出了宫门。

从此,言邪这座皇宫与她无关,从此,言邪国东华宫紫羽殿中之人与她无缘。

这座紫羽殿陪着我度过了儿时至今的漫长岁月,你可知晓?曾几何时,它是每夜言邪国君堂堂正正众所周知的寝宫,我甘愿予尔入住,直至最后依然。

如今,你走了,它亦失去了留存的必要,从此以后,言邪国皇后的寝宫,亦是坟冢。

一身盘龙的大红婚服,衣袂被夜风吹得呼呼作响,恍惚间晃了神思。耀眼的火把明亮了整座东华宫,却望不见该见之人。

言之邪垂眸望向跪了一地的侍婢,沁了寒冰的声音无情落下:“烧。”空地的中央俨然是一具偷龙换凤后的冰冷尸体。

无数火把于一瞬间同时被扔入了偌大的宫殿,火焰在一瞬间撕裂炸开,从殿首至殿尾蔓延而开,一片火红,灼如彤云。

他笑了,笑得一如当日她对他说:走过的不如意,像笑声不断的风铃。她拎着风铃的开心模样依然浮于眼前,久久令之不忘。

今夜可否喜庆?你瞧这火红得多么喜庆,是之邪赠你最如意的嫁礼。

那一夜的东华宫,所有宫侍皆未能见至第二日的晨曦,也是那一夜,整个言邪国的将士全军整装,踏遍了宫内的每一处角落,于宫外挨家挨户地一遍一遍地搜索。无人知晓发生了何事,只道整座东华宫被付之一炬。

不知何时,宫中传言不胫而走。东华宫走水,皇后于大婚之夜被活活烧死在了殿内,看守东华宫的侍卫婢女无一人幸免,而邪皇则独自一人在东华宫外守了整整一夜。

半月之后,宫角一处破败的院落中,全身包裹入黑衣的男子望向屋内一张张着墨的画纸,哑然失笑着弯了眉眼。

伸手于鬓角处撕开一角,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被摘下,完美的容颜于月色的映衬下因着多余的一道细疤变得残缺,淡袅出尘的月华洒落银光点点,萧瑟的背影孤寂而落寞,混着唇梢的笑意,剪碎一地黄花。

抬手抚容,言之邪深知即便多了一道残缺,也依然不算丑陋。而这道疤,是他亲手划下的。他厌恶这张面容,厌恶世上存在一位与他一模一样之人,却可以在时光的呵护下长大。或许,他只是厌恶自己。

“一切已安排妥当。”

身侧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并没有惊吓到他,相反,在慕翎羽出现的一刹,言之邪便将那薄如蝉翼的面皮重新附上了面容,完美地掩盖住了那层伤疤,那道心中永远抹不去的过往,不留任何痕迹。

“翎羽,可知我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甚至不留一丝生路。自小,我便明白一个道理,想要离开言邪,便该承受离开之后所要面对的一切后果,这里不存在虚妄的自由。他们想要比翼双飞,便要以斩断鸟儿飞翔的翅膀为代价。”他曾以为十米的宫墙插翅也难飞,今日方知,是他单纯了。

“皇的任何决定,皆无错。”

轻轻一笑,言之邪仰首望月,眼角一滴划下的浅痕消散在了寂冷的风声之中。

你,竟无半点眷恋吗?所以母亲、父亲亦是如此,只带走了他,而非我,因为言之邪本就是位不被上苍眷恋的人,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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