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紫羽殿外不小的动静便传入了殿内,回眸间,不过一瞬的晃神,方才呆于殿内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迹。
“慕姑娘,请容奴婢通禀一声。”紫羽殿外,一退再退的侍女却是不敢当真阻拦了眼前闯殿的女子,毕竟手握言邪兵权的大将|军之女,平日里邪皇都予三分薄面,遑论她们小小的宫中侍女,怎敢得罪了去。
未闻其声,先见其人,一条玉臂被抓得生疼,可是来人却并未打算放开。
“人是你杀的?陈萱叶,你可知晓后果?”匆匆而来的慕翎羽没想给眼前的女子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意。先前,她尚未察觉有何不对劲,只道是每日寻常的惯例偶尔因绿芜的一时调皮疏忽罢了,直至过了一日一夜,竟未见绿芜半分人影,方才有所警觉。待问过底下之人,方知绿芜并未回耳房,复派人去寻,最后竟于宫中东北角最荒僻的一处废井之中寻回了尸身,已然是一具爬满虫卵的冰冷尸体,其中,最明显的伤痕便是胸口干涸血迹下粘连着的伤口,刑部对比之后,称其乃是由类似女子发簪的器具所造成。
当时的震惊怎可用言语形容,试问整个言邪,谁胆敢在宫内杀死她底下的侍婢,直至眼下,她也依然无法自事实中抽离而出,皆因让她相信陈萱叶会杀人无异于让她相信佛开了杀戒一般。至少在她慕翎羽眼中,陈萱叶软弱无能地如一般女子,有爱恨的能力,却没有改变命数的能力。
“你以为装傻充愣装作不知,今日我便会放过你吗?”思及那日邪皇大发雷霆,使她不禁怀疑,若与此相关,那她万死亦难辞其咎。
萱叶瞥了一眼不速之客,却完全不想理会,“我不知你所言为何。”淡如死水的回答,表明她并不想扯入慕翎羽仅凭自以为是的猜测,即便她的猜测准确无误。
“休要于我面前装傻,陈萱叶。”慕翎羽直直地逼视向萱叶,她不想放过,因为她要验证心中所认定的事实。
自小臂肌肤处传来的痛楚令萱叶愈发不耐,想扯掉却因被抓得太过用力而动弹不得,她对被人质问毫无兴趣,“我说了,我不知。”
“陈萱叶我看你是疯了吧,若是皇知晓了此事,你觉得会如何?”盯着眼前依然装傻充愣的女子,慕翎羽的怒气不知不觉间便已直冲云霄,她的耐心早已所剩无几。
随着一声响亮的耳光落下,萱叶被扇落在地。不顾萱叶的反抗,慕翎羽俯身于萱叶的身上强行搜索一番之后,自萱叶的怀中摸出了两截断簪,而后,言辞凿凿地扔在了萱叶跟前,“还抵死不认吗?可需我拿去刑部一问?陈萱叶,我看你是疯了,彻底疯了。”她慕翎羽无法容忍此等凶恶之行被人轻描淡写地一抹而过,何况,是发生于言邪的皇宫之中。眼前之人,倒当真令她惊叹而鄙夷,若是早于十四岁入宫之时,她便是用此等言行伴于帝王身侧,那她慕翎羽如何还能有今日?所以,她厌恶自以为是之人,蠢而不自知。
下逐客令无用,对吗?那么,“若你想告知于他,眼下便可去。”萱叶望着慕翎羽痴痴一笑,笑得眉眼弯弯,散落的一池乌墨毫无束缚地倾泻于地,若言她疯,那她早已疯了多时。
仿似嫌火尚烧得不够旺,萱叶饶有兴致地自添一把:“萱叶在此候着。”边说边拍了拍身上的锦衣华服,似是方才的挣扎沾染了许多灰尘。
起身步至铜镜前坐下,萱叶拿起檀木香的月牙梳,捻起一缕秀发,一下一下地梳着,仿佛大殿之内空余她一人,便那般静静地对着铜镜,痴痴地笑着,疯怔了般。
这样,可以了吗?
恍惚之间,慕翎羽似站了一个世纪之久。盈满错愕的双眸不可置信地看向毫不慌乱的女子。良久,眼眸轻阖,淡启朱唇:“我助你,放了他。”
她无法断定邪皇知晓真相之后的反应会是如何,她只知眼前的女子会疯,而这偌大的皇宫会陪着她一起疯,不知何故,这份感觉于这一刻是如此清晰地坠落心间。
华丽的紫羽殿内,响起了木器落地之音,抬起的双手便那般空悬着,一滴朱泪自眼尾滑落,只一瞬便消散于暖融的大殿之中,让人误以为从未来过一般。
回眸望向慕翎羽,萱叶轻轻一笑:“好。”心却蓦得一瞬抽痛。是啊,她如何便忘了,“别告诉他,我杀了人。”呼吸之间,哀楚及身,终究她也并非善类。
也许言之邪本就知晓她杀了人,只是,他终究未曾开口向她确认过。
未曾确认,无形之中便好似未曾发生,便当真这般盖了过去,所以,他果真在纵容她。
慕翎羽紧锁住眼前的女子,没有出声。回身离去之时,她忽然便懂了眼前的女子。那么,还有何必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