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无碍心

两位掌灯侍女于前引路,穿过漫长的曲廊,莫言牵着萱叶踏入了言邪国太皇太后的寝宫。

萱叶见多了景月国的宫殿,如今见着眼前的宫殿,倒也并非管中窥豹,比之紫羽殿的精巧美幻,太皇太后的寝宫真真不足为奇。唯有随处彰显的富贵华丽,无一不宣告着整个深宫内院中最高掌权者的至高无上,而堂上高坐的老妇便是言邪国最尊荣且寿长的女子,徒留案几旁的一方手杖留下了岁月不容的痕迹。

“皇祖母,今日孙儿回宫尚有一事,还需劳烦皇祖母成全。”一入殿,莫言便掀开衣袍,单膝而跪。

萱叶见之,便也乖巧地随莫言而跪,夫唱妇随的动作令莫言心间一片荡漾。

“皇祖母听闻孙儿自宫外带回了一位女子,想必便是眼前这位姑娘,只是不知,何事还用得上我这年迈的老婆子?”温和的声音透薄着沧桑,然而眼中所闪现出的矍铄却如鹰隼般地灼烧着殿下的一副躯体。

萱叶不喜被人来回审视打量,何况,她直觉这份目光并非友善。垂落双眸,萱叶默然不语,并未擅自接话。

“此番,孙儿出使景月,一是奉皇祖母所托,求娶景月国的公主以固两国之谊,其二,便是让孙儿正式地出现于他国之殿,以扬言邪之威。本该顺利的一切,孙儿也应与翎羽同迎公主而回,奈何,在孙儿准备入宫商讨迎娶公主事宜的那一日,孙儿却意外听闻了一件宫闱旧事。”尾音一滞,抬眸望向高座之上的垂暮之人,莫言心中百念杂陈,“传言,景月国的公主早已心有所系,所爱之人乃是景月国的一位尚书之子,一年前,不知因何缘故,那位公子身死宫中,之后,公主日日伤心落泪,自愿带发出家。将信将疑间,之邪化作商人,便去景月的永安街头稍加打听,然则,见过那位公子之人皆言之邪的容貌与之相似非常,是以,之邪不能娶公主为妃。”声情并茂、栩栩如生地复原着发生在自己身上之事,用着一位旁观者的口吻,苦叹无奈,人生几何,为欢如戏。

索性,萱叶心下了然,否则当真要感同身受一番,此刻,言邪国的国君如同一位爱而不能夺人所爱的悲情者,令人不免共情。

“月公主,想必方才之言,已尽数闻于耳,不知我孙儿所言可是属实?”复杂的眼神望向殿门之外消瘦的身形,似乎想要自她身上探寻到更确切的答案。然则,景月夜一张煞白的面容早已昭然若揭,问,不过是出于形式。

“不!”身形一晃,景月夜自殿外踉跄而入,待望见跪于大殿之上的萱叶,瞪大的一双美目之中满是愤恨。伸手一拽,只堪堪掠过了柔滑的绸缎。

莫言眼疾手快地将萱叶扯入了怀中,一番相护,并用一种不可置信且避如蛇蝎的眼神投向了方才踏入殿中的女子。

心,破碎地寻不至一星半点:“陈萱叶,是你!”抬手直指萱叶,景月夜带着满心的怨恨,一步一步地朝着萱叶逼近。

“公主既已心有所属,至言邪之后复因情绪终日郁结。之邪身为一国之君,断然不可强人所难。来人,将公主带下去,连夜送返景月。”放掉过去的记忆,她也该放开本不适合的一段感情,当断不断,不过是对彼此更深的伤害,“皇祖母,孙儿作为一国之君,断不能娶其为妃。他日若是疯了,岂非孙儿还需向景月赔罪,此女若是留下,后宫必然动荡。”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瞥及景月夜,莫言心下虽有一丝不忍,然,终究淹没于海。他要相护之人,并非一位接一位,他能做到的,唯余怀中一位。他对景月夜终究没有过多的感情,景月夜于他,不论从前亦或往后,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原本想留下景月的公主,即便不喜,但于两国无害,堂堂一国公主千里迢迢而来,远嫁言邪,想必也并非全无真心。只是,不听话的人,于这后宫之中,着实不可留,如同随时会碎的描金瓷瓶,一旦碎裂,恐将划伤人肤。

罢了,既有人做了决定,她亦不妨顺水推舟,便予了这份人情。来日,若有一念善意与她,便也不枉岁月幽幽,用她这年迈之躯撑着言邪这一方天地,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太皇太后颔首而应,叹息着挥了挥手:“将人带下去吧,遣送景月。”

望着殿外飞奔而入的侍卫,景月夜慌乱着后退。

不!她不能回去,一旦被遣送回景月,她这辈子便也完完全全地结束了。这一切皆是因为陈萱叶,何故一次次地要这般对她?不公平,一切都太不公平了!

眼眶赤红,景月夜疯了般地挣扎着想要推开玉臂之上的禁锢,她对着萱叶大声嘶吼着:“陈萱叶!你不得好死!是你!是你与他说了!你应该下地狱!我总有一日一定会杀了你!只要我景月夜活着一日,便绝不会放过你。言哥哥是你亲手害死的!言哥哥是喜欢月儿的,言哥哥本该是月儿的,是你抢走了他,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凄厉过一声,在殿中,在回廊之下,久久不消。

萱叶闭目深舒,脑海之中浮现出那双眼睛刻骨的恨意,景月夜对她刻骨不忘的恨。可是,她陈萱叶到底为何便欠了她?纠葛时常令人疲累,萱叶不想记忆,不想记忆于己无关的一切。景月夜,实则与她并无关系。

抬眸望向那双挂满担忧的漂亮凤眼,萱叶感受到紧搂着自己的一双手是如此的坚定,汲取着上面的温暖,萱叶心知,莫言在,万事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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