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争夕落

“陈姑娘,请随奴才入殿。”

看向传旨的太监,自远处收回思绪,萱叶踏入了勤政殿。从这里开始,一切,与从前不再相同。

勤政殿内,窗明几净,可这简单的一切,今日,却令人有些寒冷。

“萱叶见过皇上。”伏地而跪,一双水眸沉默地毫无波澜。

“起来吧。”景月卓浩负手背对着萱叶,抬目望向墙上悬挂的河山图,若有所思。半响,方转身将视线落向跪地之人,目光深邃而锐利,“朕想知道,身为唯一尚存之人,是如何看待此事?”

“皇上,萱叶所知皆由刑部记录在案,昨夜,一位自称是影王爷的侍卫传话于萱叶的婢女小若,以王爷为由,令萱叶去一趟影王府,殊不知,却是将萱叶带到了荒芜偏僻的宫道,置于死地。”手,依旧在抖,一旦脑海之中拂过莫言死去的画面,这双染过鲜血的手便无法停止地颤抖,狠命压下回荡不去的恐慌与无措,萱叶心知,她必须隐藏掉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更不能泄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那么,谁会想加害于你,在这红墙绿瓦之下?”撩起下摆,随意地靠向身后的椅背,景月卓浩晦暗着一双眼睛,却分毫未自龙案前已然起身的女子身上离开。

静默片刻之后,萱叶讽刺地抬眸望向坐在龙椅之上看似漫不经心的男子,朱唇慢启:“萱叶若是没有记错,犒军之日,皇上对外宣称,边疆战乱方止,影王爷尚需暂时留任边疆,处理余下之事,因此,此番影王爷并未随三军回朝。然而,想置萱叶于死地的侍卫分明知晓影王爷受伤昏迷一事,而且,清楚地获悉了萱叶亦知晓王爷受伤之事。所以,萱叶以为,使唤他的主子必定是这皇宫里的人,若不是太后,便是景月夜。”也许是二姐,只是,二姐还有这个必要吗?萱叶不确定,但她此时很确定,她必须这样说,才能好好地判断出那个躲于幕后的,究竟是何人?而景月卓浩的反应,也许会给到她一些线索、甚至于答案。

“放肆!”景月卓浩甩袖而起,携着帝王的威严,直视向萱叶,“你理当明了,此事不仅她们与朕知晓。但眼下,仅凭适才以下犯上的言论,朕便可以将你打入天牢。”

抬首,坦然地迎向这位九五之尊欲杀之而后快的雷霆之怒,萱叶毫不怀疑,也许下一秒,景月卓浩便会令她人头落地。然而,这并非退却的理由。她要一个公道,她要在这座勤政殿向这位九五之尊逼要一个公道,她要向上天,讨回这个公道!即便她今日血溅大殿,一如历代的言官谏臣,纵然她并不高尚,纵然她只是为了一个人,纵然她讨回了公道,那人也不会再回来,只是,如若不去做,她如何淌过这一条灰败及身的光阴慢河。

“也许,诚如皇上所言,除了她们,尚有人知晓影王爷受伤休于府中一事,然而,影王府的人不会杀我,因为他们没有理由杀我,更不会愚蠢到让刺客自称是王府中人,至于二姐,我自认她根本不必杀我,那么,还会有谁呢?碧落国的公主?若我是她,便不会趁此敏感之机下手。能熟知宫中之路,且引我至冷宫的人,不是宫中之人是谁?杀我无外乎两点,一,是不想我嫁于影王爷,其二,便是因为莫言。太后想来更中意二姐,而景月夜之于莫言的情意,皇上又岂会不知?”

勤政殿外,一位正值守着的奴才战战兢兢地拦着当朝月公主闯殿。

“公主,皇上此时……”

“混账,本公主去见自己的皇兄,难道也要凭你吩咐!”景月夜身着一袭鹅黄绉纱长裙,一脚踩上了小奴的脚背,趁着空档,伸手推开了勤政殿的大门。

“啪!”的一声,尚未看清楚来人,一个清脆的巴掌便亟不可待地覆脸而上,原本剑拔弩张气势汹汹的萱叶被推落于地,细腻的脖颈此时正被一双白玉柔荑死死地掐紧。

“放手。”立于龙案之后的景月卓浩起身皱眉而喝。

“陈萱叶,都是你,你怎么还没去死,为什么死的是莫言哥哥,不是你!你给我去死!!”景月夜疯了般地死死掐着眼中视如恶魔的人,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你死了,言哥哥便回来了,你死了,言哥哥就不会死了。”

一声声怨毒而凄厉之语落耳,萱叶青犟着一张面容,费力地咧嘴而笑,呼吸急促得令她脑袋一阵恍惚晕眩。

抬手扯住掐着她脖子的双手,萱叶奋力掰开。接着,一个反手用力,一个巴掌赫然印上五彩斑斓的惊讶面容,白玉无瑕的肌肤瞬间晕染开一抹指节分明的红印。

扶住龙案,萱叶拼了命地呼吸着好不容易重获的生命之息,出口之言因着呼吸不畅而断断续续:“公主,难道没人告诉过你,有些事可一而不可二,这一下,是我还你的,言说过的话我替他做到。”

听闻言哥哥死讯的那一刻,她便心如死灰地想要追随言哥哥而去。可是,却获悉陈萱叶依然好好地活着,胸口这颗伤痛难忍的心忽然间觉得好不甘!

顶着有些散乱的长发,一张原本俏丽的容颜残挂着泪痕,怨毒地看向陈萱叶。景月夜偷偷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喘息之间,朝着萱叶猛扑而去,匕首的方向赫然指向萱叶的胸口。

“当!”匕首落地。

景月夜愤恨地望向自己的皇兄,为何偏偏连皇兄也要帮着陈萱叶这个该死之人,“好,你们都帮着她,可我偏偏就要她死!”拾起匕首,景月夜再次刺向萱叶。

“月儿,你这是何必呢?”

直至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微敞的殿门处落下,握着匕首的一双手方才颤抖着颓然而松。景月夜回头凝望向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那个终日宠爱自己的母后,凄然一笑。

太后蹲下身子,颤抖着抚上那张与自己有些相似的脸庞,一双望尽世间勾心斗角脏污之事的眼睛温柔地看向自己十月怀胎而出的女儿,景月国最高贵的公主,柔声道:“月儿,哀家不是告诉你,不日,皇兄便会颁旨赐婚于你与莫言,为何,你还要如此?”

景月夜摇了摇头,眼神凄楚地望向殿外明亮的天色,语调之中噙满了落寞,“母后,你不明白。只有陈萱叶死了,言他的心里才会容下别人,否则,月儿嫁给他又有何用,更何况,你觉得言哥哥是惟命是从之人吗?圣旨颁下之时,便是他抗旨不尊、宁死不从之日。”眼中划过浓烈的狠戾,景月夜咬牙切齿地死死盯向萱叶,“所以,她必须死。”

景月夜回身紧紧地攥住那绣着金丝牡丹的袖摆,放下所有的尊贵,苦苦哀求着:“母后,月儿求您杀了陈萱叶,只要母后答应了月儿,月儿甘愿受任何惩处。凭她的庶女之身,根本配不上影哥哥,难道母后你忍心让影哥哥娶这样的女人?母后,你如何忍心让月儿一辈子都不甘心?”

凝视着膝下狼狈不堪却骨血相连之人,太后将视线缓缓落向了龙案一旁阴谲着的景月卓浩,“皇上,自你登基之后,哀家从未过问过朝堂,今时今日,哀家只求皇上,看在哀家的份上,留月儿一条命。”解开攥着衣袖的纤纤玉指,太后缓缓起身,朝殿外而去。只是,在跨出殿门之时,不屑地掷地落音,“陈家庶女,若非皇上,你以为哀家会同意你与影儿的婚事,做王妃,你根本不够格。”不过一侧室之女,拿什么来配她的儿子。

“母后,你不是最疼月儿了吗?”盯着空落落的双手,景月夜对着那即将离去的背影大声嘶吼着。

身形一晃,却未做任何停留,悲伤的话语在大殿之外幽幽落下:“月儿,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阖上双目,景月卓浩无力地瘫坐于雕花木椅之中,手指来回按压着太阳穴,淡淡地吩咐着:“高庸,即刻送公主去法华寺,没朕的准允不可擅离回宫。吩咐下去,今日勤政殿值守的宫女侍卫一概记录在册,有违宫中律法,私论宫事者,一律杖毙!”

“是,奴才这便吩咐下去。”高庸曲着身,退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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