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承良人

入夜,百花园中一片灯火辉煌,满园的菊花开得端秀清雅。皇上赐宴于此,朝中大臣皆落席而庆,以表君臣同乐。战功卓著的几位将士位列上席,余下的将士皆于军中庆祝,皇上已赏赐好酒千坛派人送去。

平日里其乐融融的君臣氛围,今日亦因凯旋而归的众将士,增添了洋洋喜意。上位之中,忽有一人自席中起身,拱手以禀:“皇上,臣有一事容禀。碧落国此次战败,不仅送来了和书,亦派人送来了清莲公主,以望与我朝结姻亲之好,求两国和平,百姓安生。”

顿时,周围一片吸气之声,此起彼伏。

萱叶坐于席间,不甚明了。其实今日,若她不是未来的影王妃,是没有资格参与这场犒军之宴的。若在平日,大部分的宫中宴会,也只有各府的当家主母方能随席。

“小姐,你有所不知,传言这清莲公主乃是碧落国最美的女子,被碧落国的百姓誉为清姬,即浊世之清莲。她的美不似若妃,二小姐般美艳,也不似月公主般贵气,而是如出世的莲花一般,清雅脱俗,令人不敢亵渎。”小若望着自家小姐的神色,心领会神地附耳而言。

“清莲公主现于何处?”好大的手笔,景月卓浩也不禁挑眉,碧落国此次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竟愿意将碧落国被奉为神姬一般的人物双手奉上。

话音甫落,远远地,自金蕊流霞的花圃丛中施施而来一位曼妙女子,步履轻盈姿态秀美,端庄舒美地仿佛踏云之仙,一身淡青色素服轻拢烟水绸纱之下,飘渺如雾,一双淡扫的娥眉映颊秀目,恍若随时便会拂袖化尘而去。

“碧落情见过皇上。”声音轻袅如烟,若不细听似乎便会错过,让人不禁浮现出江南清凉惆怅的朦朦烟雨,一蓑平生。

景月卓浩微微眯起的双眸温润地扫过席下之人,忽而,唇畔露出一抹难以揣度的笑意:“赐座。”

周围依然一片阒寂无音,此时,于席间众人心中,早已惊叹绝绝,绝世佳人大抵唯有此女可配。甚至于,连后宫美人无数的景月卓浩亦不禁赞为天人,遑论他人。

不过,世间人、世间事,总有例外。瞟过那独自饮酒的一袭白衣,景月卓浩笑意渐浓。

“落情尚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成全。”碧落情不急不徐地款款起身,直至景月卓浩点头以应,方才薄唇轻启:“两国一战,百姓饱受战事之苦,此非落情所愿,落情也无法以一己之力相阻,为此,落情自愿入景月,望与景月国结为姻亲。上天蒙眷,落情有幸得遇影王,便一见倾心,固落情以碧落神女之名启誓,此生非影王不嫁,唯望皇上成全。”

众人之目皆投向了一位正独自品茗神情寡淡的女子,或怜悯、或含趣、或不屑、或嫉妒……世有万千情,百般欲,唯有一情一欲令人苦不堪言,玉消神陨。

萱叶轻轻一怔,独自撇了撇嘴,换上一副巧笑嫣然的面容,坦然地接受着所有友善或不友善的目光。

与她何干?

不过,倒也真真有意思,她这个被逼着当的未来王妃竟然都有人来抢,景月卓浩若是知晓了今日,不知几日前还会不会下旨赐婚。她,倒是要好好瞧一瞧这位九五之尊,会如何处理?

“碧落国公主的深情厚谊,本皇已然收到,只是,朕不日才将陈府的三小姐赐予影王做了王妃,而朕素来金口玉言,不容更改,若朕再赐于公主你为妃,岂不是搞乱了祖制。若为侧妃,又恐委屈了你堂堂一国公主的身份。”景月卓浩晃着手中的酒盏,淡淡地瞥了一眼自认坦然之人。

“落情倒有一法,只是不知皇上能否允下?落情认为,皇上可以同时册封两位王妃,规矩是人定的,落情并不介意与人共为王妃,皇上又何必拘泥于规矩,泱泱景月,满足他国公主的所求并非难事。素闻景皇,温润儒雅,知人善任,从不为身份地位看人,况且……”碧落情回身,朝着一身紫衣的女子缓步走去,方才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了此女身上,那么,这位女子便该是皇上口中的影王妃了,“不知姑娘可容得下落情?”

打量着眼前九天而落的翩翩仙子,萱叶起身大方福身:“公主莫折煞萱叶,一切但凭皇上旨意。”她,便是要看这九五之尊,会作何决策。

景月卓浩转着手中的酒盏,望入透亮的琼浆玉液,凝神而思。眼下,他有些犹豫,犹豫着祖制上二女同为王妃当是有例可循,然而,若他今日应下了碧落国公主的请求,便是亲手替陈府三女做了选择,花影醒来岂有不怪他之理?所以,他不得不好好思量一番。

“景皇若拒,落情甘愿一死。”清灵的女音之中透着毫不作假的决绝,碧落情望向席上的他国之帝,分明觉察到了他眉眼间的迟疑。而她,退无可退,唯有孤注一掷。

“皇上,清莲公主的提议微臣认为并非不可行,还望皇上三思。”

“望皇上三思!”

忽然之间,不知是哪位大臣起了头,席下众多大臣纷纷出来打圆场以缓解因此而造成的紧张氛围。两国联姻,碧落国的公主又愿与人同为王妃,他们自然要为了景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生之年竟也能瞧见景月卓浩被人逼着下不了台的一日,萱叶微微一笑,眉眼间,极尽讽刺。

确然,若是碧落国的公主身死景月,自然是平白给了碧落一个发动战事的理由,而眼前这位在碧落国被奉为神姬的公主会令整个碧落国沸腾,为之而战。他,景月卓浩并非担心战事一起,景月会输与碧落,区区一个小小的碧落,他还未曾放在眼中,只是,眼下并不适合打仗。

“朕想听听陈尚书之言。”景月卓浩望向陈农,平日里器重的臣子,自然也该好好安抚一番。

“老臣以为,当以国事为重。”陈农起身附议,面容之上并无半分微词。

萱叶偏头望向父亲,心中五味杂陈。若是能有异议,她也不用做这人人艳羡的影王妃,与人共侍一夫。与碧落国的公主平起平坐,倒是平白给她添颜增彩,不过,于旁人眼中,此等殊荣已是她这位庶出之女九世修来的福分。

景月卓浩沉吟半响,终是一语定音:“好,今日朕便赐清莲公主为情王妃,与陈府三小姐同为王妃。”

“碧落情,谢景皇成全。”伏跪于地,这是离开碧落入景月以来,碧落情露出的第一抹笑容,还好,承天怜爱,她也并非事事身不由己,权谋与算计之中,她终于为自己迎来了心念已久的良人。

望着举国同庆的戏码,萱叶别过脸,一抹沁着凉意的笑容携冰凌花开。景月卓浩,原也不过如此。

一个人默默地落座,萱叶夹了一筷子菜,塞入嘴中,细嚼慢咽,食髓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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