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轮盘启

鞭炮声,锣鼓声,在喜庆的乐音中,沿着尚书府一路响彻过街,围观的人站了一圈又一圈,热闹得连平民百姓的脸上都洋溢上了喜悦之情。

“小姐,我们也该上轿了,二小姐还在轿子里等着呢,眼下,小姐便要随着迎亲的队伍一道入宫。小姐?”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小若轻轻地扯了扯萱叶宽大的袖摆,然而依然没有得到自家小姐一丝半点的回应,急得小若眼瞧着快要哭将出来了。夫人吩咐的事必须要做好,可眼下,让她如何是好!

“起轿!”随着一声公鸭嗓,喜庆的婚嫁之音复又重新奏响,在吹吹打打的喜乐声中,仪仗队也由前往后地动了起来,一眼望去,看不见首尾,足见排场之大。

尚书府门口,早已围得水泄不通,站着的围观百姓,都伸长了脖子观看着皇帝娶妃的大喜之事。卖糖葫芦的、卖泥人的、一个个商贩也暂时放下了叫卖声,围赏着这难得的盛事。

“三小姐?”陈紫兰身旁的婢女拉着一张脸,挂着满面的怒容步了过来。这府中的三小姐平日里没个规矩,今儿个不知又想作什么妖。若是不想入宫,可别挡着自家的二小姐啊!横了一眼杵在一旁毫无作为的小若,心道:真是小姐丫鬟一个模样,上不了台面。

轿帘被不耐烦地掀开,露出的一张俏脸上带了明显的愠怒:“今儿是姐姐的大喜日子,陈萱叶你若是想搞什么幺蛾子,我劝你掂量一下。若是给府里抹了黑,你看看爹爹和娘亲还会不会饶了你!”在轿中候了许久的陈紫兰见萱叶始终站在轿外,不肯入轿,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娇叱出声。

然而,萱叶依旧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这令陈紫兰本就不悦的心更是厌恶了几分,旋即语气不善道:“算了,不肯上轿那你就别上了,免得触了霉头。夏荷,起轿!”轿夫眼见不好再拖,便起轿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小姐,这可怎么办!老爷夫人知道了定会责怪小姐。”小若绞着十指,完全乱了心绪,慌了神。小姐难道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眼下回府,可如何向老爷与夫人交代。

远处,景月花影驰马回头,望向身后长龙一般的仪仗队,于茫茫人海中搜寻着那抹小小的身影。人声鼎沸中,那道俏丽的身影便那么呆呆地杵在一旁,不进不退,无论一旁的侍婢围着她如何转,女子却依旧仿若未闻。

剑眉轻蹙,一拍马腹,景月花影拉紧缰绳调转了马头。

“驾!”一声令下,黑色的身影飞驰而去。

“王爷!”

身后的呼声很快被远远地甩开,景月花影向着逐渐散开的人群驰马而去,直至马蹄离玫红色裙摆一寸之处落下。驻马俯身,安静地凝视着立于马侧之人。良久,抬手抚上今日特意绾上的一缕青丝,寡淡出声:“陈萱叶,许久未见,你,可还识得本王?”

听着那淡如飘渺仿若不存的声音,萱叶缓缓抬眸望向马上的男子,丰神俊朗,一身蓝色绸袍,清淡如斯,记忆中他总是喜欢穿黑色织锦衣袍,今日的他,让她直觉耀眼得有些睁不开眼睛,恍惚间,那双沉甸甸的眼眸,更是沉重得令她无法忽视。

你,可还识得本王?

不知为何,不知这话触动了哪根神经,面容便一下子苍白如纸,也许是她心中有愧,也许她本就无颜见人,眼泪不争气地滑落而下。

他认为她已不识他,他竟问她认不认识他?

她,答应了莫言,不可以轻易出府。今日,她绝不能入宫。轻轻地拭干滑落而下的晶莹剔透的珍珠,萱叶转身,回府。

一声嗤笑,一个拍马俯身的动作,长臂一揽便将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抱上了马背,待僵硬的身子落入怀中,景月花影驱马回身,扬长而去。什么都不要说,他也,什么都不想听,只想静静地让怀中的人儿待在身边,他景月花影何曾如此简单地满足过。

头轻轻地嗑于肩上,闻着少女固有的芬芳,景月花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无声之中,仿若睡去。

“王爷,请放臣女下马,臣女不过是尚书府区区一介庶女,配不上王爷。”靠在她身上的身子越发的沉重,而她只是一具女子之身,如何承受得住。眉心轻蹙,忽而,萱叶觉得有些不对,正欲回头一探究竟,“花影?景月花影?”触目之下一片血红,刺得她一双水眸生疼,“景月花影,你怎么了?”

“无碍。”

微弱的声音自肩侧传来,望着眼前入目的苍白面容,萱叶没来由地心下一抽。她如何便没有注意到,景月花影的脸色分明不对,方才于府中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神情也并不自然。所以,突然的转身难道是因为不想让她发现?而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他兀自在强装,既受了伤,竟然还……

他到底把自己当做了什么?就那么无所谓吗?受伤了,也无所谓吗?

望着逐渐晕染而开的片片血红,极快地覆盖了一整块的肩膀。刹那间,萱叶反应过来,景月花影身上的伤并非小伤。

“告诉我,景月花影,现在该怎么办,景月花影你醒醒,不可以睡过去。告诉我,好吗?”捧着那张苍白俊美的脸,萱叶小心翼翼地轻柔地哄着,像是哄着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宝贝。

毫无血色的面容上缓缓地露出一抹婴儿般的笑容:“我们回府好吗?”

“好,我们这便回府,可是,萱叶不认识路,王爷带萱叶回去,好吗?”鼻翼间的血腥味愈发得浓烈,萱叶的一颗心紧紧地提着,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身后之人,生怕景月花影一个不慎便溘然长逝了。

“我们,回府。”缰绳用力一扯,调转马头,景月花影逼迫着自己将眼睛撑开,一夹马腹,马儿朝王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路上,几次险些因为失血而晕厥,然而,景月花影硬是撑着最后仅剩的一点意识,在脑海之中一遍遍地翻来覆去着怀中之人难得的温言软语,第一次,她第一次这般,将他真真正正地望入了眼中。他必须要忍住,他必须要清醒,一旦意识消失,也许,怀里的人儿便也消失了。再也不要在久远的岁月中,一个人立于营帐前,那般的孤独又寂寥,迎着落日去思念,午夜黄粱一梦后,醒来却什么都没有的滋味,不要,他景月花影不要。

不要害怕,景月花影一定会将你安安全全地带回他的王府,无论何时、何地,景月花影都能将你护应周全。

萱叶轻轻地攥紧身后这个倔强男子,生怕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伤口,而流更多的血,可是为什么血迹越来越大,怎么也停止不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地落下。景月花影,坚持住,你一定可以,可以到达王府。萱叶握拢手心,在心底默默地祈祷着,希冀着,也同样坚信着。

能从战场上得胜而归的王者,绝不会在这里倒下!

“到了,我们终于到了……”

“花影!”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男子,萱叶紧咬薄唇,对着正从府门口赶来的奴仆,一声大喊:“快点,快点呀!快,快去找御医!”

望着被抬入王府的景月花影,萱叶偏头盯着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有瞬间的迷惘。这片血色与自己的衣服融合地那般相衬,完全没有任何突兀,像是一朵盛开的血红之花,和谐得毫无缝隙。

不要走,耳边依旧回响着他昏厥前的最后一句话。景月花影,她陈萱叶到底什么时候成了你想如何便如何之人?

衣袂随风而摆,红得如盛开的一株罂粟,仿若遗世的妖姬,萱叶鬼使神差地踏入了王府大门。

命运的轮盘开始转动的时候从不需过问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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