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十里妆

“小姐,醒一醒。”估摸着差不多天亮的时辰,小若推了推蜷于蒲垫上在祠堂呆了一整夜的萱叶。

“嗯。”揉着惺忪的睡眼,萱叶心不甘情不愿地哼哼唧唧着。迷迷糊糊间,似乎感觉今日府里的一众侍婢很早便起来忙活了,然而她跪了一夜,根本就没睡好也没睡足。

啊,天呐!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吧。

内心一边咆哮着,身子却自觉地撑着膝盖缓缓地站了起来。谁让今日是姐姐出嫁的大日子,她不得不起啊。

可是,“膝盖,好酸。”

“小姐,小若扶着您回院里洗漱换衣,再迟些,眼瞅着便晚了。”

小若扶着萱叶回到院子里,推开门,便见桌上放着的两个木盘已然是准备好要穿戴的衣裳与首饰,“小姐,眼下我们得紧着点时间,这大喜的日子莫让碎嘴的说了去。”

“这……”萱叶抬手指向桌上放着的衣饰,有些不情愿地瞥了一眼。

“这是夫人精心为小姐备下的,昨儿个宫里的公公来宣旨,说是大喜的日子,皇上念着大小姐初次入宫,身边少些个体己之人,特意下了一道恩旨,让二小姐与小姐您一同陪着入宫住些日子,以解大小姐的思家之情,待过些日子便可回府。”

“入宫?”眉心微紧,萱叶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若果真是帝王的恩赏,也该是身为一母同胞的姊妹入宫相陪,而她,不过是尚书府中一位难登大雅之堂的侧室之女,庶女的身份该是如何也挨不上体己二字。然而,皇命不可违,一旦入宫恐……皇城墙内,岂可自由?

“小若,影王爷可有从边塞回来?”

“宫里并未传出影王爷回京的消息,许是军务缠身,王爷一时脱不开身赶不及回宫参加喜宴。”小姐为何突然问起了王爷?小若疑惑地望向自家小姐。

既是未回,那景月卓浩这一道恩旨当真是心疼姐姐的一番帝王贴心之作?可为何她的心间隐隐泛着一股难言的不安。可以不用见到景月花影,与她而言,不是再好不过吗?何况,即便见了,又能如何?陈萱叶,你到底在不安些什么?

瞥向木盘之中安安静静陈放着的衣裳,萱叶缓缓而笑:“许久没穿红色的衣裳,这件玫红瞧着倒也并非让人如此不喜,艳而不俗。”

“今日是府中嫡长女的大婚之日,小姐自然也要穿着喜庆些好。”小若一边应着声,一边替萱叶将一层层的锦缎入袖穿身。

“说的也是,那便穿着吧,只是误要将姐姐与我混了。”心底里暗自肺腑着:若是混淆了,皇家的婚嫁该是何等的混乱场面,虽知是痴人说梦,但想来也定是万分有趣。

“小姐放心,大小姐今日穿的是大红的喜服,所配饰物皆是按照妃子的位份置办。”小若轻叹一声,有时候她是真不知道自家小姐每日都在想些个什么,昨日还一时觉得小姐懂事了,今日便……估计只有小姐一人会有此胡思乱想。

“小姐,你听,鞭炮声响了,还有吹奏的喜乐,一定是宫里迎亲的队伍来了,小姐,快,否则便赶不及了!”拖着萱叶,小若急匆匆地跨出了屋子。莫说女子出嫁,在陈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这般普天同庆的大喜之事,何况,今日大小姐所嫁之人乃是当朝天子,这排场,这声势,怎么能令她不好奇,不兴奋呢!

“你,慢着点儿!”萱叶怪怨地盯着身前咋咋呼呼扯着她一顿跑的小若,然后低头默默地瞧了瞧自个儿穿的这一身曳地的衣裳,仰天而问,摔了可如何是好?只是望着那抹小小的身影,饶是跑得气喘吁吁依然一脸开心的模样,点了胭脂的唇角缓缓弯起,扬绽。

整间长廊,不,是整座尚书府,今日各处皆垂满了红绸,当真是喜庆得很,连萱叶亦不免沾染上了些许喜味。

一身迤逦的红裳,裙摆拖曳至地,奔跑起来的模样如同一朵随风盛放的牡丹花,摇曳生姿,万般夺目。她啊,突然好想转圈圈。

今日,整座尚书府都洋溢着喜气,前厅内,上门贺喜之人一波接着一波,不曾间断,欢笑声,祝贺声更是不绝于耳,宫中亦一早摆下了喜宴。

望着长廊下飞奔的女子,眼里便再也容不下任何景致,耳中有的也只是那一声又一声飘荡在廊间的银铃笑声。她可知,今日的她有多美?裙衫飞舞,如翱翔九天的火凤。她可知,她所经之处,百花都为之失色。她可知,一路之上有多少人为她驻足而留,只为欣赏那片刻的美丽。她可知,他已注意了她许久,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今日,本不必来,可是,他终究还是来了。

“王爷,吉时已近,陈尚书正在前厅等着您过去,若是离开太久,恐惹非议。”一旁灰色侍卫服的随从,按着刀柄,低声提醒着。

目光从不曾离开分毫,依旧紧紧地凝视着那抹在日日夜夜中,在心底刻印了无数遍的女子身影,久至身边的侍卫不得不一催再催,久至一声尖叫平地而落。

“小姐?”

久到那双仿佛从千万年前穿透而来的眼睛里溢满了震惊,景月花影垂眉转身离开了久杵之地。

萱叶茫然地驻于廊下,一双诧异过度的眼睛望着那抹逐渐远去的身影,久久无法动弹。他,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手和脚渐渐变得麻木,嗓子眼里也似乎被鱼刺般的食物卡住了无法出声。她没有勇气可以让自己直面景月花影而无分毫情绪。他就这么走了,未曾一言,景月花影他……

“小若,三小姐怎还在此处,夫人都催了,赶紧的,耽误了时辰可不好!”粉色着身的婢女面红耳赤地跑过来,急急地催促道。

小若望向萱叶,欲言又止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匆忙间,两人相视一望,拽着萱叶一起往前厅赶去。

当她们赶至前厅的时候,大小姐与大夫人正在相拥而泣,二夫人也独自在一侧偷偷地抹着眼泪。养了多年的女儿,今日便要离开身边,饶是谁,都是不舍的。

女子的一生,本就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父、夫、子,这一生何曾有过女子自己。垂泪而拭的,也不过女子一类罢了。

一旁,一位年轻的公公,尖着嗓子朗声道:“夫人,吉时已至,如妃该上轿了,莫要误了良辰。”回身转向身侧周身泛着冷峻的男子,一脸讨好,“王爷,您说呢?”见男子微微颔首,便回身吩咐随侍的一众丫环,启声道:“扶如妃上轿!”今儿也不知是撞了哪门子好运,明明尚在军中的王爷居然出现在了这小小的陈府之中,莫不是真如城中传闻一般,这影王爷是看上了陈府的二小姐?特意候此一观。

唉!罢了,凡事他便多问上一问,以免出了什么岔子,他可担当不起。看来这陈府的门楣日后可当真亮堂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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