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长相忆

月明如水,倾泻入一池银辉。凝望着席间捻箫的绝美男子,恍若隔世般地慢慢与记忆中的白衣少年重合。

“如儿,自己去玩会儿,娘与方丈有事相商。”

着粉色小裙的女孩独自一人在寺庙后院玩耍,清悦的箫声自后山缓缓传来,女孩循声而往。

山后的一株千年古樟树上,白衣少年衣袂翩翩,执箫贴于唇边,如瀑长发随意披散,凤眼上翘,邪魅而肆虐,却又飘飘如谪仙。

童脆声响起:“这首曲是你吹奏的吗,是何曲名?”

俯头微侧,慵懒一笑:“长相思。”

“我善琴,日后与你合奏如何?”瓷娃娃般的脸上神采奕奕。

“好啊。”少年跳下树干,随意而应。

“你唤什么?”

“莫言。”少年头也不回地翩然而去。

“我唤陈紫如!!”大声喊出。

可惜少年已不见了踪影。

你可曾还记得那个粉装女孩,可曾还记得你答应她合奏一曲长相思,你可知当时你随口一应却是女孩一生的梦,你可知女孩的心一早遗落在了那时那地那人身上。那日半夜忽闻曲声,匆忙披衣而出,却是在三妹的院子外看见了你,吹了一夜的箫,一夜的长相思。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望向院落内紧闭的木门,她想,那人一定很幸福吧,得你如此。

望着眼前一幅琴瑟和弦的动人画面,萱叶有些酸涩。姐姐,今日让莫言合奏这一曲,当是送给姐姐的一份心意,他日姐姐入宫,也愿姐姐能多保重。

望向那一双落于身的深情凤眸,萱叶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谢谢你,莫言,很美,我很喜欢。这是那日他吹奏了一夜的曲子,只是那时她惊吓大过于惊喜,并未好好欣赏。眼下,她有认真地在认识他。

世有白衣,翩跹而来,缥缈出尘,长思长念。

“曲调婉转哀绵,如泣如诉,令朕徘徊于浓浓的相思之情,久久萦绕而不散,想必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堪称今世之绝唱。母后,可与朕同?”这一曲真的很美,小时候他便喜欢听莫言吹奏这一曲长相思,只可惜十三岁之后他竟真的断了音,那时,听着这曲长相思还肖想着将来待他登上皇位会娶个怎样的女子为后,他也定要吹长相思与她听,可惜,越长大越知晓何谓妄想,九五之尊从来便没有自己。

“哀家也觉得甚好,让哀家想起了你的父皇。”太后眸中盈泪,千般感慨落心头。

“父皇定也念着母后。”景月卓浩宽慰着太后,拂袖示意身侧的宫人抬出了一个长约三尺七寸宽约七寸的盒子,启唇道:“恰巧前不久番邦进贡,儿臣正好得了把焦尾琴,今日算是为它寻得了一位好主人。陈紫如,朕便将这尾琴赏赐于你,至于莫言,宴后,朕会单独赏赐。”

“谢皇上。”

转身之后,长天茫茫,无相见之日,无合奏之乐,紫如唯愿,公子安好。

长相思之后,复有几家小姐被抽签而中,各施才艺皆是惊才绝绝,四周氛围亦融融。

萱叶本以为今晚会在平静中安稳地度过,毕竟她家府上已经出了一位俏丽佳人,足以代表陈府上下明艳了一众脸面,何况在座之位,嫡女列席,所来庶女不过是沾了光的陪衬。

然而,接下来发生之事无异于一道惊雷,炸得陈萱叶外焦里嫩,烟火味十足。

“母后,朕此番亦为皇弟准备了助兴的点子。朕知皇弟箭术精湛,素来无人可敌,今日儿臣特命宫侍将一个个锦囊悬挂于圆台上方,锦囊之中也仿照母后的巧思放置了各府小姐的名讳,届时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母后何愁王府无人持家?不知,母后觉得儿臣此法如何?”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皇儿真是小心眼,竟然算计到了影儿身上,不过影儿也是时候娶王妃了,从前催他,总是寻事推脱,如今既然皇儿肯亲自替影儿张罗,她这个母后又何乐而不为呢?只需顺水推舟罢了。“影儿,你也看了多时,不妨露两手替哀家与皇上助助兴。”

“儿臣遵旨。”景月花影身姿挺拔地站在一侧已是良久。感兴趣的,看了,不感兴趣的,也耳闻了,当真是一场场好戏,只是,如今这场戏挨到了他身上。

跨步而前,负手立于空地,待人取来弓箭,景月花影缓缓抬手,抹弦拉弓一气呵成。只听“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发,命中最高最远的那只垂空锦囊。

“好!”一阵喝彩裂石流云。

“影王爷果然厉害!”

“不愧是影王爷!”

溜须拍马的附和声、掌声不绝于席。

萱叶也经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要知道什么叫百步穿杨、箭不虚发,亲眼所见可是相当震撼!且不说那个锦囊又远又高,圆台上方更是昏暗而背光,只消注意那垂着锦囊的一根根红线,当真细如毫毛,何况月下尚有凉风拂过。景月王朝的影王爷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萱叶高兴地一个劲得抚掌叫好,随众而欢。

一根玉指抚扇而过,唇尾噙了一丝笑意,摇了摇头,他的小人儿未免太过激动了,不过,景月花影确实不枉战神二字。只不过,从前在宫中伴读之时,他与当今皇上走得近些,与景月花影,不过点头之交。

“萱叶姑娘看来相当欣赏影王爷的箭术。”含着一丝揶揄的帝皇之音落地而来。

萱叶闻言侧目而视,惊讶于掷言之人竟是高台之上堂堂的一国之君。

欠了欠身,萱叶朗声而回:“影王爷箭术了得,萱叶很是佩服。”只是忽然,心下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带着疑惑,萱叶打量着高台之上那一尊帝皇之身。

此时,去捡锦囊的宫侍已然回到了高台,递上了方才射落的锦囊:“皇上。”

“你自读出便可。”疑惑吗?陈家三女,很快你便会明了,朕为何独独出言于你。

“是,皇上。”宫侍打开锦囊,朗声而出:“陈萱叶!”

轰!如同一声突降的落雷,惊得人措手不及,大脑一片空白。萱叶错愕地凝视着那位九五之尊,终于明白了方才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出自哪里,唯一的一支箭,为何偏偏射中的锦囊中出现的是她的名讳,为何皇上偏偏会在刚才注意到了她,她可不认为自己的运气得天如此厚待,凭什么最远最高的那只锦囊里会是陈萱叶三字,这也霉得过分离谱了吧?何况,她仅仅是尚书府一位籍籍无名的庶女,她的姓名有何资格出现在圆台之上的锦囊之中!

唯余两种可以解释,萱叶的心中此时浮跃而出一个大胆的猜想,若是所有的锦囊之中皆是陈萱叶三字,或者,皇上料定以景月花影自负的箭术,一定会射下最远难度最大的那一只锦囊,那么,影王爷射中的只会是写好陈萱叶的锦囊!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发生如此离谱之事。

景月花影侧目瞥向自己的皇兄,景月王朝的一国之君。皇兄是知道了什么?

负手回身,微微皱眉,看向高台下呆愣在席、毫无反应的如水女子,景月花影望不见那一张秀气的脸上浮现出半分喜悦。

为我表演,你、便如此不愿吗?景月花影的一颗心忽然有些沉闷。

一道怨毒的目光从一旁射来,因为太过明目张胆,太过不善。萱叶呆愣着偏头而受,茫茫然而不知所措:“二姐。”无措中夹杂着满心的愧疚。

陈紫兰哼的一声,偏过了身,再不看一眼那个欺她骗她的侧室之女,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狐媚之女,说谎成性,私下龌龊。

“三妹,你快些去准备,众人都等着呢。”陈紫如担忧地推了推萱叶,只是,她也不明白为何那只锦囊中会出现三妹的名字。

萱叶茫然地随侍女离席,为何是她,她想不通。之于二姐,如今她是不想得罪也得罪了。可是,一会儿她要表演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准备,也什么都不会,要她如何是好?若是可以装晕倒……

对!这样一切便都过去了。

恍恍惚惚之中,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萱叶身子一软,旋即晕了过去。在一阵惊呼声中,落下的身子却没有碰到坚硬而冰凉的地面,而是软软的很舒服有些熟悉的一个怀抱。

“小姐!”

“王爷!”

“退下!”

一切归于平静。

一袭白影,立于一旁,一言不发。慢了一步,他如何就慢了一步。

“你便这么不想给本王表演,本王令你如此厌恶,宁愿装晕也要避开。”搂着怀中的秀丽之人,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景月花影面无表情地冷冽了周身的气息,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影响他,陈萱叶,也一样不可以,他只是对她有些兴趣罢了,“你既不愿表演,本王便送你去卓清宫歇息,待宫宴结束,自会有人领你离开。”见怀中的人儿依然没有反应,景月花影将昏迷之人放于卓清宫的床榻之上,命宫侍照顾之后便独自离开了。

负手立于湖边,盯着平静的水面,寂寥而落寞,柔和的月光也似乎欢愉不了他有些沉闷的心。明明不该如此,可偏偏为何对她,心绪会莫名变得如此复杂。看着他们牵手离去的画面,那一刻,他的内心莫名想要将她扯入自己的身边,不允任何人触碰。然而,她的眼中没有他。对她只是兴趣罢了?唯有眼下一人独处,他才愿意承认,那不只是兴趣。或许之前尚可自欺欺人,而今望着平静的湖面,忽然,便不愿了。

庶女之身,于他的身份,乃天涯之距,他何需为此扰心烦性,日后不再见她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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