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两人游

“小姐,是要成衣还是制衣?我们这都是上好的料子。”掌柜热情地招呼着,一双商人固有的精明眼睛微微眯起。这位小姐面生,但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怀中怎么就抱了个脏娃娃?

这世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我准备置办些衣裳,掌柜可拿些上乘的布料给我瞧一瞧,选一选。”抬眼扫了下布庄内的装潢,萱叶自觉还不错,处处透着精致,又不失端庄。

突然,似乎被什么晃了双目,回头一寻,只消一眼,何为惊叹,叹稀世之美,卓日月之光,银汉迢迢、美轮美奂也不过如此。

萱叶呆呆地盯着悬挂于墙的那件紫衣,灼灼地泛着星河银光。

紫裳一共有三层,最里面那层是紫罗兰色的上层绸缎,看起来光滑细腻、纤尘不染,中间夹以一袭淡紫薄纱,可不知为何,这层紫纱隐隐闪着银光,最外面那层是也是一袭薄纱,却是银色,仔细辨认,却又恍惚通透得不存不在。

不知世间何种女子有幸能穿上它。

“这位小姐,您瞧瞧,按照小姐的要求,店内上乘的布料都在此处了,可有小姐满意的。”掌柜顺着萱叶的视线望向墙上的紫衣,眼中闪过一抹敞亮,“小姐所见乃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千金不换。”

萱叶回头浅浅一笑:“是啊,如此的衣裳,把世间女子都比下去了,倒也确实千金不换。”

“此衣唤霓裳。”掌柜一声轻叹,目光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霓裳?”萱叶盯着墙上的紫衣呆呆地呢喃着:“你一定有故事吧?”移目之间,便添了一份释然,“掌柜,这款银白色、淡紫色、还有黑色,嗯……还有这个、这匹,都帮我做一套衣裳,再配以同色的薄纱,薄纱上刺一些同色系的小花,怎样?”

“可以,不过得容绸缎铺半个月的时间,衣裳方可制好,不知小姐需要本店亲自送去府上吗?若是需要,本店还需收取一些车马费。”

“府中婢女会来绸缎铺亲取。”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动了动,萱叶忍不住吧唧地亲了一口脏兮兮的小脸,乐呵道:“再添几身这个小女娃的衣裳,还有……”余光落向一直跟随于身后的少年,吩咐着,“紫竹,你待会让掌柜的量下尺寸,也做上几件。”

“紫竹一切听小姐吩咐。”

“好了,就这些。”萱叶回头看向掌柜,那个年迈却不失精明的老人。

“小老儿明白!”

“小若,我们走吧!”无奈地瞥了眼进店就一直盯着霓裳发呆的小若,萱叶微微一笑,赞同道:“霓裳,的确很漂亮!”

“霓裳,也是你叫的吗?”一抹金黄晃过,先闻其声,“忠伯,您怎可把名字随便告诉个陌生人!”

“月公主,你可折杀老奴了。”掌柜的语气疏远且无奈,“今儿个公主殿下怎有闲暇来老奴这,有需要吩咐的,公主嘱咐个下人来绸缎铺通知老奴便可。”

“公子不在吗?可我方才明明看见他往这儿来的呀?”稍显稚嫩的声音猛然一低,“站住,本公主允许你走了吗!”

萱叶刚跨出门槛的脚,无奈地缩了回来。谁叫人家好像是公主呢?“民女陈萱叶见过公主。”谁让她爹是做官的呢,第一日出门便低人一等,这等运气,可不是人人可遇的。

“陈萱叶,你可认识言哥哥?”

一张娇俏的容颜,美目之中含了一丝凛然,眉梢微翘,肤如凝脂,好一支带刺的玫瑰,艳丽却冷冽。

“民女不认识。”萱叶坦然而回。

“不认识?”盯着面前一双秋水似的眼眸,景月夜想要从中窥探些什么,然而却干净的让人一无所获。可是忠伯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告诉这个人霓裳,并非人人皆可知晓这件紫裳的名字,连她也不过是偶然之间听到忠伯与言哥哥的谈话才知此衣之名,以及这件衣裳之于言哥哥的意义。

对于霓裳,她景月夜志在必得!

“公主。”随行赶来的婢女小声地提醒着:“时候不早了,该……”

“知道了。”不耐烦地皱了下眉,景月夜郁闷地跺了跺脚,“忠伯,我有事先走了,看到言哥哥,请转告他,月儿来看过他了,过些天的百花节可别忘了。”

“老奴明白,请公主慢走。”

望着明黄的一袭身影逐渐远去,萱叶若有所思地回头朝着掌柜微微欠身:“忠伯,不知萱叶可否如此称呼您,府中的衣裳还请您多多上心。”能让公主都这么好好说话的,眼前这家绸缎铺的掌柜显然不是她陈萱叶可以随意处之的。

“无妨,这是小老儿的荣幸,还望小姐日后常来。”矍铄的一双眼睛望着那抹紫影直至消失才回过神来,对着内室轻轻一唤:“公子。”

一袭白衣手执折扇,而扇面却无一物。

“忠伯,烦劳替我将霓裳取下。”带了丝迷茫,却多余执拗。

被唤作忠伯的掌柜不可置信地望向少年,带着少许的激动叹道:“少爷!”

少爷终于找到了吗?这些年,从小看着他长大,早已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担心他过于执着,性情过于清冷,误了一生,今儿个终是盼到了吗?尤记得那年……

“忠伯,将这身霓裳挂于店内,待时候到了,我自会取下。”

“少爷,为何?”

“它也许是我一生的遗憾,所以忠伯你要替我好好保管。”

……

“老奴知道了,这便取下。”记忆中稚气未脱的少年现如今早已长成了风华绝代的男子,掌柜微微俯身,转身便取下了那件人人羡慕,又人人不可得的镇店之宝。

“多谢。”白衣公子接过用上等檀木盒装好的霓裳,转身离开了绸缎铺。

“少爷,老奴祝您得一比肩之人。”老人犹自颤抖着双手,对着离去的背影奉上了最由衷的祝福。

萱叶采购完首饰后便准备回府,拉开布帏,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紫檀木的盒子,端端正正地放于中间。疑惑地稳了下心神,萱叶小心翼翼地打开着盒子,生怕是个深水炸弹,将她炸个面目全非。

“啪嗒”一声,盒盖从手中滑落。

“小姐!”小若双手捂嘴,瞪着盒子,仿佛见了鬼畜。

萱叶颤抖着双手轻轻抚上,一点一点,深怕惊动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它远比她看到的还要美,中间的紫色薄纱上绣着的是一朵朵银色的彼岸花,银制的丝线勾勒出的花栩栩如生,银色薄纱则全是由一根根银质的丝线制成,薄如蝉翼,刚托起,便从手中滑落。何其奢侈,何其华美。彼岸花开,花开荼靡,哀伤而美丽,这份寓言何其沉重。

一阵风吹过,帘布掀起,只一瞬,又恢复了自然,车中之人却恍如未觉。

马车渐渐消失在了来时的路上。

街角的巷子口,男子双臂环胸,静静地倚靠在一面白灰的旧墙上,一枝木芙蓉自灰白的墙头偷偷探出,花开尤甚,恰好垂落在一顶玉冠上方,翩翩白色融入墙头的背阴之中,无人察觉。

她是喜欢的吧?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告诉了他答案,不当面送,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即便日后发现错了,也只当是浪费了一件衣赏。

一念思罢,纤尘不染的一袭白衣转身离开了巷口,衣带飘飞,卷走一池清华。

言哥哥……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那位手执折扇的翩翩佳公子,清冷的嗓音仿佛碎落的清泉依旧停留在耳边。

莫言?萱叶以手撑头,眼眸微阖。不是没看见,不是没听见,只是那是如何的一个人,邪肆冷睨,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唇边却挂着和煦的如春笑容,温文尔雅,看似无害,实则毒药。只消一眼,无数女子的芳心便会被轻而易举地夺去,也只一眼,你的一切都会无所遁形。丹凤眼狭长而魅惑,温润挺俏的鼻,略显薄凉的唇瓣,肤如凝脂,发如瀑,完美的令人不敢亵渎,可偏偏一张神一般的脸上散发的却是鬼魅般的妖艳。不知别人眼中的他是如何,至少她看到的是这样的他,危险而致命。

这样的人,不是萱叶所能触碰的。所以,只能远离,只能当不知,亦不想知。无知便无思,无思便无愁,无愁便自如。来到这个异世,她不是不想家,只是无家,父母也已远离。也许冥冥中自有注定,一切唯有顺其自然。遑论那个妖孽才第一次相见,便送如此贵重之物,要不脑子有误,便是神经有错,无外乎此。

“小若,莫言是谁?”一张粉唇,却不经意地飘出了心中疑问。

“小姐,莫言?不知小姐是从何处听来,小若只知道礼部尚书莫尚书家的公子名唤莫言,听闻他三岁便会识字断文,五岁便会作诗,七岁已能辩驳时政,九岁从商,如今他经营的商铺已经遍布了整个景月王朝。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却不愿入仕途,闻言太后曾想赐他官职,皆被他以生性懒散为由拒绝了。要说这莫言公子,可是无数女子心目中的良人,连景月王朝最荣宠的月公主也爱慕他,只可惜他至今未娶。”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小若尖叫连连:“啊啊啊啊!小姐!莫非方才我们在绸缎铺中所见到的那位自诩公主的女子便是我朝的月公主!!!”

“月公主?”萱叶轻轻一笑,花容微展,“是又如何?”

“今日小姐在绸缎铺看到的那位月公主名唤景月夜,皇上特赐封为月公主,而非夜公主,将姓氏中的月字赐予封号,可见荣宠至上。哦,对了,想来今日公主会出现于绸缎铺,定是为了去见莫言公子,只是公主为何要问绸缎铺的掌柜?如此一来,莫非……啊啊啊啊!小姐小姐!那间绸缎铺是莫家的!那这霓裳!!!……啊啊啊啊!怎么会在我们车上!”

反应过来的小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金鱼般的双眼直直地盯向萱叶。

她们家小姐,竟然截胡了当朝的公主!可是,小姐什么时候认识了莫尚书家的公子……

抚额狂叹,萱叶立马奉送了无数个白眼扔回给了小若。那小妞才知道自己该噤声,可是都被她喊出来了!

霓裳?既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那她便腆着脸收下了,一切只当不知,因为还回去这种事,她懒得做,眼下唯有寄希望于这件霓裳不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明儿个你再去一次绸缎庄,便言紫竹的衣裳尚需添些个竹子的纹饰,顺便确认一下我手中的这件是否便是绸缎铺挂着的霓裳,还有掌柜反应,你可明白?”萱叶朝着小若抛过去一个等待确认的眼神,顺道自认帅气地抬了抬眉。

“小若明白!”一声义薄云天的豪迈壮气瞬间直冲九霄。

萱叶暗自肺腑,这丫头也不是常人啊,神经一会儿就恢复了?她就知道这小妞不简单!

哈哈哈,她能出现在这里,本就不简单,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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