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二哥儿，你辞官了，就不后悔吗？”秀秀的注意也到了他俩身上，忍不住问道。
“你看我敢后悔吗？”梁与钦用眼神指了指程墨瑾，说道。
“你要后悔，便回去，又不是我让你回来的。”程墨瑾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夹了一块儿肉，狠狠塞到嘴里。
“瞧。”梁与钦笑着说道，转而又认真起来，“要说后悔，其实也不后悔，那里确实也不适合我，我还是过闲散日子过惯了，像现在教教书，闲暇时写写画画，还有小瑾在，挺好的。”
“二哥儿你现在说得倒是轻巧，离家的时候，和主君吵了好大一架，断绝父子关系了，到现在都没个联系。”竹青插嘴说道，“再说之前点灯熬油，花了多少日夜才考进画院的，好容易在主君面前扬眉吐气，一吵又回到从前了。”
“就你知道，吃饭。”赭石听着竹青越说越不对，赶紧给他夹了些菜，让他闭嘴。
“我只知二哥儿是辞官回来的，竟还断绝了父子关系？”秀秀听了竹青的话也是一惊，但瞧了眼程墨瑾的神情，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也没他说得那么吓人。”见梁与钦有些尴尬，赭石赶紧说道，“老太太那里还是有几封主君问二哥儿的书信的。”
“是啊，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宋权看气氛有些不对，也忙接着赭石的话。
“其实没遇到小瑾之前，我都是循着别人的心意过的。大娘子希望我没有大哥哥懂事，于是我就不务正业一点，父亲希望我去参加科考，我便同大哥哥一起去考。而画画在当时也不过是片刻能忘却烦恼的时光。”梁与钦语气倒是坦然。
“而去参加画院科考，现在想来，也并不是多想搏个功名，而是多少有点跟旁人赌气，觉得自己也是可以的，正经起来也是不输旁人的。同时，也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楼内安静了下来，众人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静静听着梁与钦说话，只有楼外传进来节日的欢喜。
“小瑾还有行止兄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也是过了好久才懂。”梁与钦继续说道，“人总喜欢把自己困在别人给自己设的一个圈子里，以为那个圈子坚不可摧。在圈子里装凶装狠，试图告诉他人，自己不怕，但这样说到底还是固步自封。”
“二哥儿，这儿不是你的私塾，我们也不是你的学生，你说点我们听得懂的，别在这儿上课啊。”秀秀听的有些头大。
秀秀的话刚说完，众人便笑了起来，气氛又热闹起来。
“好。”梁与钦也忍不住笑了，“意思就是说，别管别人怎么想你怎么说你，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就像你跟宋权，想要开一家酒楼，那就开，也不必管别人说你们是不是名厨，有没有经验，能不能成。就像小瑾，想要成为自己，而不是别人的附属，便去做让别人看得见她的事，做她乐意做的事，走出梁家。”
“就比如你，只想‘混吃等死’，就连父子关系都不顾了，一路跑回了萸阳。”程墨瑾眼瞳微微闪动，对梁与钦说道。
“我这不叫‘只想混吃等死’，我是来追求心之所向的。”梁与钦凑近了两分，说道。
“哎呀，怎么说着说着，你俩又肉麻起来了！这还有孩子呢！”秀秀眼瞅着两人的样子，赶快打断，“要肉麻，吃完饭，你俩自己回去肉麻！”
钟毓楼外，过往行人，或成双成对，或三五成群，唯独一人，显得有些突兀。
“小哥，这钟毓楼，今日不做生意了吗？”那人走近，对坐在钟毓楼门口派发月饼的伙计说道。
“是，不过东家说了，上门询问的客人可以拿一个月饼，算是赔罪了。”伙计放下手中的瓜子，边将包好的月饼递给来人，边说道。
那人只往里瞧了瞧，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着对伙计说道，“无妨无妨，看来你们东家平日赚了不少银子，也不在乎节庆时的这点小钱了。”
“嘿，客人您说对了，我们大厨的手艺特别好，所以平日来的客人也多，您明日来，小的定给您安排个好位置，好好给您介绍咱们的特色。”伙计说起酒楼的生意便很是兴奋。
整条街就属钟毓楼的生意最好，所以他们伙计每月的月钱也要比别家多些，像他这样孤身一人的，回家也是无趣，守在门口嗑着瓜子守几个时辰，轻轻松松，还能拿些额外的银子，可比别家强多了。
“在下还有公事，近来怕是没这个口福了。”那人笑着说道，“不过我认得你们东家，日后若有机会的话，定让他们给我准备一桌好酒好菜。”
“原来客人是我们东家的朋友，东家和他们的亲友就在里面，不然，小的现在去问问东家，让您进去？”伙计一听，忙说道。
“小哥不必劳烦了，在下这就要走了。”那人说罢，便要离开，连月饼也没有拿。
“敢问贵客姓名为何，小的好让东家知晓您曾来问候过。”伙计连忙追问。
“你只告诉他们我姓程，他们便知道了。”那人没有回头，说完，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街道中。
一瞬间，伙计有些晃神。
“怎么了？”
伙计猛然回头，发现程墨瑾从门内出来，应该是发现了外面的动静，所以问道。
“程姑娘，方才有位公子，说是东家的朋友，小的本想让他进去，但他只是在外望了望便走了。”伙计解释道。
“他没说什么吗？”程墨瑾也觉有些奇怪。
“他只说告诉你们他姓程，你们便知道了。”伙计答道。
听完伙计的话，程墨瑾确是明白了，是那个家伙，笑了笑，嘴里喃喃骂了句“臭和尚”。
“诶，那位公子也姓程，莫不是……”伙计突然反应过来，刚想说什么，却发现程墨瑾已经回楼里去了。
于是伙计也不再琢磨那些事儿，关好了门，坐回椅子上，接着嗑他的瓜子，看街上形形色色的来往人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