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活着

程墨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程珩离开梁家的,一路上她都很恍惚,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从梁家出来了。

直到程珩打开了自家的门,程瑀从屋里跑出来,惊喜中又带着拘谨迎接她的时候,程墨瑾才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真的离开梁与钦了。

“哥,你没骗我。”程瑀想要保持成熟懂事的样子,但脸上孩子气的笑却怎么也藏不住。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程珩笑眯眯地说道。

听到他们的对话,程墨瑾有些莫名其妙。

“带你姐去参观一下咱们家。”程珩对程瑀说道。

程瑀拽着程墨瑾的袖子,很是兴奋地便带她进了屋子。

“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程瑀推开房门,对程墨瑾说道。

屋子不大,但是比她之前住的地方倒是宽敞不少,采光很好,其中陈设虽然简单,但也算雅致,确有点书香气,不似寻常女儿家那般脂粉味浓。

“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吗?”程墨瑾虽记得程珩曾对她说过,若是有朝一日不想待在梁家便可同他讲,但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来。

“嗯。”程瑀点点头,回答道。

“这小子啊,知道我今日会带你回来,早早就开始催我跟他一起将你的屋子收拾出来。”程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俩身后,说道。

程瑀脸上虽挂着微笑,但还是有些害羞,说了句我去倒茶,便跑了。

“你怎么知道是今日?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走?”程墨瑾问道。

“因为你们啊,都被我看得透透的。”程珩摇着手中的扇子,有些得意地说道。

“装神弄鬼。”程墨瑾说了一句,便走进房间里,将自己的行李放了进去。

程珩也并没有在意,帮她将门关上了。

“哥?”程瑀捧着一个茶碗走了过来。

“你姐累了,让她休息会儿。”程珩说着,拿过程瑀手中的茶碗,自己喝了。

然后两人便走开了。

程墨瑾一个人躺在床上,脑子里乱乱的,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待到醒来,周遭已经全然暗了,只有些微弱的光从窗外透进来。

她起身往外走去,心想着,自己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第一天来这儿,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哥,她醒了。”程瑀瞧见了程墨瑾,赶紧对程珩说道。

“要叫姐姐。”程珩对程瑀说道,“好了,咱们吃饭吧。”

程瑀很是勤快,立刻跑去厨房,将一盘盘菜都端到了院子中间的石桌上。

“我……”程墨瑾有些不好意思,看天色都快过了晚膳的时候,他们还一直等着她。

“吃饭吧。”程珩直接坐到桌旁,对程墨瑾说道,“都到自己家了,还拘着做什么。”

说完,程瑀也坐了下来,往程墨瑾面前的碗里夹了一块儿肉,然后望着她。

见状,程墨瑾也放松了些,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谢谢。”

两人心安理得地接受,没有半点客套,便开始吃了起来。

风卷残云一番,程墨瑾主动承担了洗碗善后的工作。

程珩从不阻拦,吃完便离开了桌子,进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平日里都是程瑀收拾,不过程墨瑾提出她来之后,程瑀也没有客气,只是将碗碟帮她收到厨房里,便也离开了。

将最后一只碗冲洗干净之后,程墨瑾给自己倒了一碗清水,望着天上的星星,突然觉得挺不真实的。

她又坐回到了院中的石桌前,想起上次来这里还是同梁与钦一起来的。

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地想着自己同他说的那些话,她自诩从来没有说过谎,可若说那些话全然出自她的内心,她自己却是不信的。

四周一片静谧,此处本就偏僻,时不时的几声蛙叫虫鸣便显得更加孤寂了。

虽说干了些活,但程墨瑾白日睡得久了,此刻经凉风一吹,反而更加清醒了。

“更深露重,坐这儿是想吓谁?”

程墨瑾睁眼一看,是程珩,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的石凳上。

“‘露重’你还扇扇子,有病不是。”程墨瑾说道。

程珩愣了愣,看了眼手中的扇子,似是想起了什么,没有言语,脸上露出了个浅浅的微笑。

“你说,人活在这个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程墨瑾望着天上的星星点点,不自觉地说道,虽是个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谁知道呢。”程珩仍轻摇着扇子,说道。

程墨瑾悄悄看了一眼程珩,只见他闭着眼,表情却很放松,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没来这儿之前,我就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活着,好像活着同死去并没有什么差别。每日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见着不喜欢的人,顾念着旁人,抽空自己,仿佛完成任务一般过着每一天。”程墨瑾等了一会儿,见程珩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于是自顾自地说道。

“自我弟弟离开之后,便发现活着和死了还是不一样的。”程墨瑾嗓子哽了哽,即便过去这么久,对于程墨瑜的离开,她仍无法释怀,“活着的人比死了的要难受。”

“后来,我也死了,没想到,死了也是不安生的。”程墨瑾缓了缓,嗤笑道,“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身份,还是过得不由自己。”

“岂能万事皆由自己所愿。”程珩说道,语气却没之前那般松散。

程墨瑾没想到程珩会接话,转头看向他,但云遮住了月光,视线模糊,并不能看清他的神情。

“不过,让我带你离开梁家,可是你自己愿意的,怪不得我啊。”程珩很快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样子,调侃着程墨瑾。

程墨瑾一时有些恍惚,不知之前说那句话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对面坐着的那个人。

“你为何要离开梁与钦?”程珩瞧程墨瑾有些发愣,问道。

“留在梁家岂不是活不成了。”程墨瑾避开程珩的目光,说道。

“不不不,你可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程珩否定道,“再者我问的是梁与钦,不是梁家,小丫头,你的文字游戏可哄不了我。”

“硬要说的话,就是我不想再当丫鬟了。”程墨瑾见糊弄不过去,仔细想了想,说道,“奴婢的命不值钱,即便想要豁出去,也如鸿毛一般,连一滴水都撑不起,更何况是……”

“看来你是在跟钦之赌气。”程珩有些放松下来,似乎对这个回答有点失望,“你对他连命都能不要,可梁家的人却看不上你的命。”

身边的程墨瑾许久不说话,倒让程珩在想,难道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吗?

“我是在跟毫无用处的自己赌气。”程墨瑾终于开口,“逃避罢了。”

“嗯?”

“不过,人断然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活成什么样,还是自己说了算。”程墨瑾又顿了顿,眉眼间似乎明朗了些,继续说道,“我经了两世,要死要活,居然刚刚思考如何反驳你时,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哈哈哈,那你当感谢我才是。”程珩笑道,“一顿,不,两顿饭。一是助你解惑,二是救你出苦海。”

“谁要请你……”程墨瑾刚想拒绝,突然摸摸自己身上那个装钱的荷包,瘪瘪的,毫无生气。

“这下想请你都请不成了。”程墨瑾取下荷包,掂量了一下,叹了口气,“走得太急,工钱没领。”

“看来,我得把你送回去了。”程珩调侃地说道,“我这点微薄俸禄怕是养不起你。”

“不需要!”程墨瑾大声拒绝,“我出去找工作去!啊秋……”

“这喷嚏打得可真结实,你还是快进屋吧,就这小身板,别钱没挣到,身上剩的那点都要献给药铺了。”程珩说着风凉话,笑着程墨瑾。

程墨瑾吸了吸鼻子,只瞪了他一眼,起身将自己那只碗中的水泼到地上,然后拿回了厨房,洗净后便回屋了。程珩说的话虽不好听,但却有道理。

院中只剩程珩一人,他起身,去到院中那颗还算粗壮的桂花树下,拨了拨地上的泥土,最后还是没有将埋在树下的酒挖出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到厨房取了只碗,装了些清水,坐回了石凳上。

“活成什么样,还是自己说了算。”程珩浅酌了一口凉得有些刺骨的水,喃喃道。

果不其然,让程珩一语成谶。

程墨瑾次日是被剧烈的头疼给叫醒的,眼睛好不容易睁开,身体也使不上劲儿,努力伸出手去贴额头,也摸不出来什么差别,碰到木质的床边才感受到舒爽的凉意。

挣扎了一会儿,头晕得厉害,人就像在水上漂着一般,哪怕自己不动,都是天旋地转的,程墨瑾只好放弃,任由自己躺着。

虽说程珩当值去了,不过好在程瑀还算机灵,快到晌午都不见程墨瑾出房门,跑来敲了好久门都没动静,进门才发现她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于是又赶紧跑去找大夫。

最后程墨瑾正如程珩说的那般,还没有找到赚钱的事儿做之前,就把积蓄给花光了,可病着又无可奈何,只能不停在心中骂程珩是个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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