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想到梁与钦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行止兄怎会在此？”梁与钦问道。
“那个，与钦啊，怎么说呢……”面对这个场景，梁子怀也有些措手不及。
“小井是我妹妹，我要带她回家。”程珩也不等梁子怀支支吾吾完，便对梁与钦说道。
梁与钦很是惊讶，一时说不出话来，看了看程墨瑾又看了看程珩。
“那个，与钦啊……”梁子怀刚想对梁与钦说点什么，让他劝程墨瑾暂时留下，不过没来得及。
“父亲、母亲，既然小瑾是行止兄的妹妹，那也算门当户对了。”梁与钦欣喜地对梁子怀和张氏说道，随后跪下说道，“还望父亲、母亲成全。”
梁子怀没想到梁与钦居然能想到这个层面上，即便程墨瑾是程珩的妹妹，但他也并不打算简单放过。
“梁少卿，钦之的意思是？”程珩问着梁子怀。
“噢，那个，毕竟程姑娘是与钦手底下的人嘛，我们已经说好了与钦和孙学士家四姑娘的亲事了，想来钦之也很关心程姑娘的亲事，呃，贤侄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也可以帮忙寻寻好人家啊。”梁子怀快速地想着如何回答程珩。
“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梁与钦一听梁子怀这样说，立马急了，“行止兄，你也知道……”
“兄长，我想我的事不必劳烦主君，哦不，梁少卿和张大娘子了。”程墨瑾未等梁与钦说完，便开口说道，“梁少卿、张大娘子，小女如今只想同兄长回家，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不想再有什么波澜，也不会再叨扰梁家，还望两位成全。”
“小瑾，你这是什么意思？”梁与钦万万没有想到程墨瑾会这样说，死盯着她，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但是程墨瑾并未理睬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不知为何自己仅仅离开了须臾，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还是妹妹对我这个哥哥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为兄岂能不应？”程珩笑眯眯地说道，“少卿，若是我妹妹从前有什么得罪过您的，珩回去一定严加教导，定不让她出去乱说话，还请梁家放我妹妹跟我回家。”
听到程珩的话，梁子怀心中也有些纠结，不禁给张氏递了个眼神，不过张氏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并未回应他，而是让他自己想办法。
“贤侄说的是什么话，令妹聪明能干，哪里会得罪我们呢？”梁子怀说道，“寻回亲妹，实属不易，那我们也不好再强留，不过也不至于像令妹说的那样两家再无联络，毕竟你和与钧是同僚又是同年，和与钦也是至交好友，日后在京中，还是能互相帮衬的嘛。”
“是是是，少卿说得有理，珩还要感谢梁家对舍妹这么多年的照顾。”程珩对梁子怀的意思心领神会，也客客气气地回道，“说起衡概兄，本来是说要去贺喜的，不若现下让舍妹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在下去给衡概兄贺完喜也好直接带舍妹回去，家中还有幼弟等着我们回家呢。”
“好好好。”梁子怀见程珩爽快答应，便知道程珩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也很高兴地放他们去了。
说完，程珩同程墨瑾便出去了。
“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张氏问着梁子怀。
“那个程珩是个识时务的，你没听见他回答我的话吗？”梁子怀还有些窃喜，“他在朝中资历尚浅，能和我们家攀上，对他仕途有益，自是不会因为一个丢了十几年的小妹来得罪我们的，再说了他家小妹在梁家做下人的事说出去，对他来说也无光。”
“哼，你再看看你那儿子，是省油的灯吗？”张氏用眼神扫了一眼梁与钦，对梁子怀说道，说完便也起身走了。
梁与钦站在堂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此刻心乱如麻，实在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梁子怀瞧见他有些魔怔了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试探性地喊了他两声，他似乎反应了过来，直接跑了出去。
“小瑾！”梁与钦追上两人，拦在了程墨瑾的面前。
不过程墨瑾并没有回应，而是视线向下，想要绕过梁与钦。
但梁与钦没有丝毫要让她走的意思，立刻就挡住她的去路。
程珩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人，用折扇敲了敲左手的手心，“妹子，你还是同钦之聊聊吧，为兄先去衡概兄那里恭贺一声再去找你。”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便自己往梁与钧处去了。
“二公子让让。”程墨瑾说道。
“我不让。”梁与钦十分倔强，“你能奈我何？”
“如今，我已经不是你的下人了。”程墨瑾并未看梁与钦，但她能感受到梁与钦一直紧盯着她，“我的兄长是程珩，他是朝中官员，那我也算是官眷。”
“你是官眷又如何，我也是官眷，我还是官员。你未出我家的门，我未放你走，你就还是我的人。”梁与钦有些不讲道理了。
程墨瑾皱着眉，猛地抬头迎上梁与钦的目光，却发现他的眼睛已经通红，像只淋了雨的兔子一样，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脸上也有些绷不住了。
她赶紧转身，朝另一条路走去。
而梁与钦也不再拦她，只是紧跟在她的身后，和她保持着一个速度，直到走回了程墨瑾住的那个小房间，他才停在了房门口，守着程墨瑾房门。
回到房里，见梁与钦没有跟进来，程墨瑾才终于克制不住，蹲在地上，无声地哭了出来。
换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起身，环顾了一下自己住了这么久的屋子，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最后草草收拾了一下，竟比从萸阳来时带的东西还少些。
整理好房间之后，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将房门打开，“进来吧。”
终于等到她开口了，梁与钦却显得有些拘谨了。
“坐吧。”程墨瑾对梁与钦说道，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清水，放在了桌子上。
“你知道吗？我从前生活的地方，只要两个人相爱，他们就能在一起。”程墨瑾缓缓说道。
“那里真好。”梁与钦说着。
“可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会在一起。”程墨瑾继续说着。
“为什么？”梁与钦不解。
“因为即便按照律法，只要两人相爱便能自愿结合，但是成亲并不只是两个人的事。”程墨瑾回答道。
梁与钦有些低落，“就像现在这样吗？”
“是，也不全是。”程墨瑾说道，“他们或许因为家庭，或许因为钱财，又或许因为身边人的眼光和议论。”
梁与钦有些似懂非懂，沉默了片刻，“那你呢？你是因为什么呢？”
“我……或许是累了吧。”程墨瑾想了好一阵，说道，“你知道吗？送我来这儿的人告诉我说，只要我平平安安，不惹什么大乱子，过完这一世，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我想着，这很简单啊，过去的二十几年，我的生活就是那样平淡的。”程墨瑾说着，无意的笑了，“可没想到，之后会有这么多事，也没想到，我能这么多次死里逃生。”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梁与钦紧接着问道，“你答应过我，会相信我。”
“我信你。”程墨瑾看着他说道，然后又撇开了视线，“但我不想再当程小井了。”
“可你现在已经不是程小井了啊，你是行止兄的妹妹，你不是梁家的人了，你和我没有什么不同了。”梁与钦有些激动。
“我不想当程小井，也不在乎是不是程珩的妹妹，但无论我什么身份，只要我在梁家一天，在别人看来，我永远都是那个程小井。”程墨瑾说道。
“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看？”梁与钦问道。
“我可以不在乎，你也可以不在乎，但你的家人呢？他们可以不在乎吗？还有他们的亲朋故旧，你的亲朋故旧，认识你的人，你的父母，你的兄妹，你的祖母，乃至官家，他们能够不在乎吗？”程墨瑾反问道。
“你生活在这里，你是梁家二郎，你的身份就是如此，你顾全了自己的心意，便顾全不了所有人。”程墨瑾继续说道，“即便你不顾所有人，他们也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梁与钦一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啊，这些年在梁家，从来都不由得他想怎么样的，可若是到了如今，自己还像从前那样逆来顺受，处处乖顺，那经历了这一年多的事情，又改变了什么呢？
“今后，有缘，再见。”程墨瑾说完便拿起收拾好的东西出了房门。
而梁与钦还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程墨瑾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在出门的一瞬间再次崩塌。
幸好，他没有追出来。程墨瑾在心中想着。就到这里吧。
她将脸上的痕迹全然抹去，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妹子，怎么傻站在这儿啊？”
程墨瑾抬头一看，是程珩，一副欠扁的样子。
“走吧，哥带你回家。”程珩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