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真相

程墨瑾、秀秀同梁与钦先进了屋,竹青和赭石带着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子也随后进来。

几人朝屋内的众人行礼,那男子也有样学样的行了个礼,随后张望起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些富丽之人。

“什么人都往这儿带,真是不懂规矩。”大娘子张氏瞥了一眼进来的几个人,目光尤其在那个男子身上逗留了许久,似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人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十分嫌弃。

“说吧,这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啊?”梁老太爷鄙夷的说道。

“这两位姑娘是在厨房王妈妈手下干活的,祖母应该认得。”梁与钦介绍着程墨瑾和秀秀,梁老太太微微颔首,表示确实。

“这位是我从瓦子找来的,姓石。”接着,梁与钦介绍了那位男子。

“二哥哥,你找瓦子的人来做什么,我们又不听戏,你不是要证明是贾婆婆纵火的吗?”三姑娘梁予铃忍不住插嘴。

“三妹妹莫慌,这件事还要从贾婆婆的动机开始说起。”梁与钦对梁予铃微微一笑。

“贾婆婆,您还记得冬至的那个晚上吗?”梁与钦目光转向贾婆子,似乎要将她看穿。

“老婆子记性不好,那么久之前的事,我怎么记得。”贾婆子听到“冬至”二字,眼神有些游移,但随即坚定下来,矢口否认。

“这样啊,那除夕夜晚的事,你总记得吧?”梁与钦不给贾婆子闪躲的机会,接着问道。

“二哥儿说什么,我不明白。”贾婆子提高了声音,继续否定。

“哎呀,与钦,你就别卖关子了。”主君梁子怀显然是很感兴趣,催促着梁与钦解释。

“是,父亲。这位姑娘名叫程小井,性情温和,少与人交往,只与这位秀秀姑娘交好,也许她认得府中所有人,但即使在府中呆了十年,或许人们也不怎么记得她的名字,而是叫她‘那个性格孤僻的洒扫姑娘’。她们二人原是在三妹妹院子里做洒扫工作的。”梁与钦慢慢介绍着。

“府里这么多人,按你这样讲,讲到上元节都讲不完。”梁老太爷一张臭脸的说着。

“冬至那天夜晚,府中众人围聚欢饮,但小井姑娘却因为某种原因,掉入了花园的池塘里。好在有一名路过的小厮,将其救起,这才捡回一条性命,但之前的事,她统统不记得了。”梁与钦努力不去在意老太爷说的话,继续讲着。

“无独有偶,除夕那夜,小井姑娘再次溺水,竹青无意间搭救。同样的事,短短一个月发生两次,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是意外吧。”梁与钦盯着贾婆子,她努力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强装镇定。

“那就是有人推她下水!”梁予铃有点记起她幼时还在萸阳时,是这两个姑娘陪她玩耍,似乎也来了兴趣,闺阁女儿,终究是没见过什么血光的。

“三妹妹说得没错,小井姑娘是被人推下水的。”梁与钦朝梁予铃笑了笑,表示肯定,梁予铃被表扬了,也很是得意。

“而这次,很幸运的是,小井姑娘没有失忆,并且,即使这两位姑娘当时喝得有些醉,但仍努力回忆起了凶手的样子。”梁与钦说完看向竹青,竹青也心领神会,递上了一卷宣纸。

“于是,在她们的描述下,我绘出了凶犯的样貌,贾婆婆,想看一下吗?”梁与钦并未展开那张纸,而是伸到贾婆子面前,问着她。

此时,贾婆子的嘴唇已有些发白,神色不像之前那般淡定。

梁与钦收手,将画纸展开,展示给那个姓石的男子。

石姓男子刚进门时原还觉得有点新奇,呆久了发现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也很是无聊,自己砸吧着嘴昏昏欲睡,恰好这时,一张画纸出现在他面前,他这才收回了游离的魂思。

“这不是常去瓦子听曲儿的那个家伙吗?”石姓男子脱口而出。

“看来石兄认得此人。”梁与钦嘴角微微上扬。

“害,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营生的,成日到瓦子里听曲儿,还勾搭唱曲儿的小娘子。他只要喝上几杯,就开始炫耀自己有个在阔绰府邸做管事的岳母,每月总给他送好些银两,还能给她送府中的丫头做美妾。”石姓男子说起画中的人,有些鄙视的意味。

萸阳的阔绰府邸并不多,要说人尽皆知的,当属梁府。

屋内众人心中几乎都有了几分猜想。

接着,梁与钦又拿出一样粉色的东西,给石姓男子看。

“这个可见过?”

“见过。”石姓男子一看那东西便笃定的说着,“这荷包也是画上那家伙的,大概一个月前,他在瓦子里准备结账的时候,就掏出来给大家伙儿看了,说他已经上了那豪府里的漂亮丫头,人家还把这东西送给他做定情信物呢。怎么到你手里了?难不成那丫头也送你了一个?”

“咳咳,小井姑娘,这个粉色荷包可是你的?”梁与钦有些尴尬,转向程墨瑾,语气也温和起来。

“是,这个荷包是秀秀送给我的,但在冬至那夜落水之后弄丢了。”程墨瑾规矩的回答道。

“秀秀姑娘,你确定这就是你送给小井姑娘的那一只荷包?”梁与钦又将荷包移向秀秀。

秀秀接过荷包,将其打开,翻了过来。

“我做东西都习惯在内侧隐蔽处绣几个小字。”秀秀将荷包的内部展示给众人,上面清晰可见“秀赠井”三个小字。

“说来说去,都讲这个婢女,今晚的事作何解释?”梁老太爷并不关心下人们的事,他只想知道今夜的纵火案。

梁老太太不耐烦地瞪了梁老太爷一眼,嫌他多话。老太爷见状只好扭过头去,不再多言。

“冬至除夕夜,二度谋害程小井的就是贾婆婆的女婿,而今夜意图谋害祖母的就是贾婆婆。”梁与钦说道。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主君梁子怀见梁与钦这般迅速的说出,仍抱有疑虑。

“贾婆婆的女儿嫁给她的女婿五年有余,并无子嗣。

女子千依百顺,但独独没有子嗣一点,便遭男子嫌弃,所以在家被百般欺凌。

贾婆婆心疼女儿,时常去给女儿送些钱财,贴补家用,也替女儿出出头,但根本问题并未解决,于是贾婆婆决定替女婿找一个妾。

自己的女儿已不被女婿待见,自然不能找一个骄纵之人,于是她看中了这个没有什么存在感,沉默寡言,性格平顺的程小井。

但即使程小井是个温顺的姑娘,也并不同意与人为妾,因此贾婆婆出了一个下策,趁着冬至府中众人欢饮,将她骗走,让女婿直接来生米做成熟饭。

然而程小井并未喝得太醉,贾女婿尚未得手,她便清醒过来,奋力跑了出去,逃至花园,两人撕扯之下,坠湖。

贾女婿见状也只能匆忙离开,并未在乎落入池中的那位姑娘挣扎与否。

但那只装着些许银两的荷包,他带走了。”

讲到此处,屋内众人皆是面色沉重,人人内心想法皆不相同。

秀秀咬着嘴唇,强忍着自己的情绪,程墨瑾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希望能帮她承担一二。

“同样的事情,在除夕之夜发生了第二次。就请这两位姑娘说吧。”梁与钦转身望向程墨瑾和秀秀。

秀秀抬头看程墨瑾,表情带着怒气,但望向程墨瑾的眼神中又透着几分担心。

程墨瑾拍了拍秀秀的手,安抚着她,然后开始叙述。

“除夕之夜,将近子时,奴婢与秀秀喝得有点多,但仍保留了几分理智。众人散席,我们两个也准备回去休息,毕竟第二日还要早起。

此时,一个小厮装扮的人直直来寻奴婢,说是老太太找,奴婢与秀秀询问了几句,只说要奴婢一人前去,那时奴婢已有几分醉意,精神恍惚,未曾多想,便独自随他去了。

行至半路,烟花升空,寒风拂面,奴婢清醒许多,这才发现,他带奴婢走的不是去老太太那里的路,转身想跑,已经来不及,那人扛起奴婢就冲至不远处的池塘,将奴婢扔了进去,还将奴婢摁入水中,企图淹死奴婢,奴婢无法抵抗,只能奋力扯过他摁住奴婢的那只手,咬了一口,那人吃痛,将奴婢甩开,逃跑了。

幸而二公子……的人将奴婢救下,奴婢这才捡回一条性命。”程墨瑾努力维持着平淡的语气将整件事叙述完,只有说道“二公子”时,才稍有波澜,毕竟这么多人盯着听她讲话,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多谢小井姑娘的叙述。那么接下来就是今夜的案子。”梁与钦接过话来。

“案发当时,我已调查出了贾婆婆女婿的事情,正同这两位姑娘说着这件事,听到外面有人高呼‘走水了’,立即出门查看,见是祖母的院子,便马上前往。

待我冲进火场,祖母已被浓烟熏得有些支撑不住,但贾婆婆搀扶着祖母,努力往外走。

于是我背起祖母便往外逃去,进出的路都很是顺畅,火势并未想象中那么的不可控。只是远远看上去,有些吓人罢了。”梁与钦说道。

“由此可见,纵火的人并未想伤害祖母的性命。”许久不开口的大哥儿梁与钧说道,此刻,他的心里也开始认同梁与钦了。

“大哥哥说的是,我猜想,贾婆婆应该知道我们在查之前的事情了。虽然小井姑娘未伤及性命,但若我将这件事情告知祖母,祖母会如何定夺,贾婆婆是最了解不过的。于是她决定铤而走险,好让祖母欠下一个人情,能为自己多争取几分留下来的希望。贾婆婆,说到这里,还需要我请您的女婿来对峙吗?”梁与钦面向贾婆婆给了她最后一击。

贾婆子的脸上失去了光彩,面容枯槁,仿佛一瞬老了好几岁,她的脸上还有之前残存的点点烟熏痕迹,不知从哪一刻开始,放弃了抵抗。

“二哥儿,说得没错。一切都是我做的。”贾婆子声音有些嘶哑,似乎费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屋内十分安静,连呼吸声都轻而可听。

许久,老太太先开了口:“你从我嫁入梁家就跟着我了,那时也还是个小丫头,随我来到萸阳,在萸阳嫁人,生女,这么些年了,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呢。”

“姑娘……”贾婆子泪眼婆娑,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呼梁老太太了,过了许多年,似乎梁老太太早就不是李家姑娘而是梁家李氏了。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老太太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留下满屋的人。

“祖母……”梁与钦还想追上去。

“二哥哥。”梁予铮小声叫住了梁与钦,“祖母想是累了,还是别打扰她了。”

梁与钦还想说什么,却瞥见程墨瑾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梁与钦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好作罢。

“哼,真行。”梁老太爷说完,也随之离去。

贾婆子被两个小厮给带了下去,离开时,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一直朝屋内喊着,“放过奴婢的女儿吧,她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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