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曾见过,她不曾见过

你记得从前的妖界吗?

嗯?这话在问谁?反正不是在问她吧,那会儿还没有她呢,关兮如是想。但是不对,她好像真的见过,要是没有见过,那她怎么会想起这样的景象呢。远远的一眼,就像从云端向下看,隔着淡淡的云雾,地面上有五彩缤纷的山林,其实树木大多是深深浅浅的绿,而总有一些精精怪怪喜欢吐纳有色的烟雾,但是并不会乱七八糟混杂在一起像个废弃的大染缸,它们随性却又仿佛有章法,把林间一层层染得光怪陆离,浪漫而又神秘。

好像,好像附近是有大海的,海的另一头,天与海的交界,那里好像有块碑,很大很漂亮的碑,上面写着什么呢?反正不是海天之交吧,不然怪简单粗暴的。轩……辕?啊,轩辕国,这个老师讲过,是灵蛇一族的国度,半隐世的族群,听起来好酷啊,里面也不知是什么样的。

接下来关兮的感觉变得更奇怪了,就好像翻书的时候从首页一下子翻到末尾几页,但奇怪的是,这书的内容,已经全都在脑海里了。又好像是有些事过了太久她已经全然没有印象,但旁人略一提点,她就想起了全部始末。

接下来,观众都坐定,影院灯熄,戏就要开场了。

视野渐渐亮起,耳边传来嘈杂但又热闹的少年嬉戏声,自弱变强,由远及近,有男声有女声,还有不断的水声,和什么东西坠入水中的响动,引人不自觉向前走去,走去。前方是一个瀑布下游的大水潭,许多少年人正你来我往在水面穿梭,不断传递和抢夺一只藤编的球。那瀑布足足高出水潭十丈有余,看起来壮美异常。

一个少女躲在水池边的树林里,悄悄露出半个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她已经在此处看了许久了,竟也没人发现她。

这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一看,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面目慈祥,他说:“湘沅君在此等老朽一等,待我拜会过此处主人,老朽再来领你去找你师傅。”她乖乖点头,那老者刚一转身,她又忍不住出声:“雾凇先生——”,那老者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却故作诧异转头:“嗯?何事啊?”,她终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似的,羞赧笑笑,摇了摇头。那老者转身离去了,她就继续眼巴巴地看着几步之遥的池子里的热闹。

然而那老者走出几步之后,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了几句:“诶呀这老不正经的重明,晓得轩辕隐世神鬼不得窥,上这儿躲懒来,这盘棋也不知要下几天哦……”

这话貌似说得很不经意,但是听在这位湘沅君耳朵里,就好像生出了别的意味,一下子把她的眼睛点亮了。

神鬼不得窥?连师父都可以藏在这里,那我……

湘沅君悄声走出了树林,就地在那水池的不远处坐下,终于结束了躲躲藏藏的行径,但是此时她也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使她如愿加入那个一直向外释放着青春和快乐的群体。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那只藤球突然直直朝她飞过来,想是哪个少年劲用大了,那球来势汹汹,池子里各人纷纷惊呼“小心”,这小小意外突如其来,湘沅君也有些反应不及,但她立马又兴奋了起来,腾地站起来然后飞起一脚把那藤球踹了回去。她小心得很,怕伤人,用了些巧劲,将那球直直往瀑布上踢,想着到时再让球顺水落下。池子里的少年们眼见那球越飞越高,连原本等待着时机预备着跃起拦截的都愣住了,这少女看着身量比他们都小,怎么力气能这么大?待到那球砸上了瀑布,与流水相击发出了“啪”的一声,人们才反应过来,也无人去管那球了,有热情外向的纷纷向湘沅君招手喊道:“妹子!下来一起玩儿吧!”更直爽的直接向她丢了一块红色的布条,湘沅君早就注意到这一拨人手臂上扎了白色或红色的布条,应该是在区分队伍,扎红布条的人原本就少一个,她来了刚好补位。

湘沅君像是没有想到加入一场游戏原来那么简单,惊喜地点了点头,把布条一捆一个猛子就往水池里扎,和那些少年们战作一团。她平时也常常在水里来去,水性极好,但是从来没有这么人挤人地闹腾过,不由得兴奋异常,游鱼一般灵活,有时神出鬼没的就把球摸走了,引得大家都来了兴味,同队的得意洋洋,对面的斗志更甚。

这边正玩得兴起,湘沅君余光便撇见岸上远远有个人影正在靠近,她一有机会就会暗暗留意那边,见有人来赶紧潜进了水底向水池的另一边游过去,若来人是雾凇先生,她就从岸上悄悄绕回树林,再施咒除了身上的水迹,保管让人看不出来。雾凇先生是她师父的老友,她师父忙时常把她交付给他,他是个开明又跳脱的老神仙,偶尔会偷偷纵着她玩,她也乖觉得很每次都完美消灭“罪证”不惹麻烦,一老一小心照不宣。

然而来人却不是雾凇先生,她隐约辨认出那是个身材颀长的少年,一身青衣,手持佩剑,声音不大,但清脆得很。

“阿悯!阿悯!别玩儿了,出来办事。”

那叫阿悯的女孩退出战圈,懒洋洋往岸边一靠,说:“今日师父放了假的,怎么就突然有事了?”

池子里别人见了那少年,也有分了心来打趣他的,“阿悦你今日自己不玩害得红方少一人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阿悯喊走,不地道。什么事儿啊,你替阿悯办了得了。”

阿悦听了这话却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事儿我替不了,要么你替。师父的老友在寻天界来的湘沅君,说是就在这一带,我一路走来却没见着,你们不是一直在这儿吗,合该你们去寻才是。”

阿悯正想问问这湘沅君长什么样,便想起一个人来,正要开口,忽然感觉脚腕被扯了一下,她一低头看水底发现是那新来的女孩儿,心里便明白过来。

她对无悦说:“你且先走,天界来客我随后就带回去。”

阿悦挑起一边眉毛,眼神里充满疑惑,仿佛在说“你不问问人家长什么样儿吗”。

阿悯却做了一个势在必得的表情,抬抬下巴示意他回去。

这阿悦走后,湘沅君一下子从水里钻到了阿悯身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阿悯,轻声说了一句“谢谢”。阿悯看她这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摸了摸她的头说:“我叫轩辕悯,浮玉山弟子,在此恭迎客人。”

湘沅君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她忽然觉得今天这趟水下得好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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