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两河浑浑噩噩地走出咖啡馆,寒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颤。
张鹿科说的没错,这家咖啡馆售卖的烤面确实好吃,只不过油腻了一些。
送走了他,祝两河独自走在路上。
安置在鹿鸣画社里的自行车,她也不打算回去拿了,等到某一日交画稿时再拿也不迟。
她现如今心想的,便只有一件事。
白海亭的行踪。
张鹿科的话语无时不刻缠绕着她——她真的害怕极了。
如若白海亭真的遇上了意外,那时候该怎么办?
难道,就如同现在一样,只是打电话却无论怎样都不行动吗?
张鹿科或许真说得对,也许主动去寻找,机会更大一些。
只不过,祝两河害怕的是,万一白海亭就真的这样人间蒸发、抑或白海亭知道自己离开了,却也寻找不到自己——到了那时,一切又该如何处理,自己又该变成什么样子。
生活,还能继续下去吗?
她就这样想着,不一会儿,也到了陈新月的家中。
从大门进去,祝两河便听见里头嬉笑声吵闹,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想必,是陈新月二人回来了。
她轻轻推开宅邸大门,一抹阳光随着她的眼神,落入了宅邸之内。
阴暗的室内,正有两双眼睛,转了过来仔细看她。
陈新月的宅子,总是这般阴沉沉。
但嬉笑声不断。
祝两河打了声招呼,正想快步离开,便听见陈新月道:“回来啦,鹿鸣画社怎么样?拿到岗位了吗?”
“拿到了。”祝两河客气地回答道。
陈新月点点头,朝自己母亲抛了个眼色,便站起身来,揽住祝两河的肩膀。
“你随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祝两河轻声应了一句,肢体有些僵硬地跟随着陈新月。
被她揽住的肩膀,动都不敢一动。
陈新月,终究是太热情了。
到了房间里,陈新月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朝着坐在床上的祝两河说道:“早上,我与我母亲一同回到落木镇上办事。你猜我见到谁了?”
“谁?”
“你舅父!”
“舅父?”
祝两河瞪圆了眼睛。几日前被迫离开落木镇时,都不见舅父在场。陈新月不提起来,她都早就忘记了。
“是的。”陈新月清了清嗓子,把脸上红斑处的汗水都悉数抹掉,继续道,“本来我还不清楚他是你舅父,谁想到他自己走过来与我交谈了,还提起了你。”
“那他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只是提到了,你母亲是自然去世的,并不是什么被你气到了,抑或是吞了药。”
陈新月说出这番话时,有意识地在斟酌字句,生怕刺激到了祝两河。
“那,他是怎么提到我的?”
祝两河问出了这个关切已久的问题。
在她心目中,舅父或许是最后一个亲人了。
陈新月思虑半天,也想不出什么话来,便只道:“没什么特别的,他就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那你可有跟他说,我在白河市上?”祝两河迫切问着。
但从陈新月的脸色来看,她显然没有说。
祝两河稍稍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
“依我看,你和你舅父之间也没有什么说不开的。他也清楚,你母亲的去世与你并没有关系。你该同他好好聊聊。”
“如何聊?”祝两河落了泪,“我当初离家出走,他也同我母亲一样在责怪我。现在母亲去世了,他甚至误会我。我在他心目当中,显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亲人!”
“可你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不是吗?其他那些亲戚,都是赶着你出来的!”
“我,我不知道。”
祝两河深深地叹了口气,晶莹泪水落下,湿润了腿上的衣裙。
陈新月待她稍稍缓过了气,又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们也找一天,回去看看?”
“回去看他?”
“也不一定呀,得看你的意思。我的想法是,我们只是找个时间回去,如若你想见一见你舅父那也未尝不可。再说了,白海亭要是回去了石屋,在等你回家,那不是当好吗?”
祝两河低头思索。
“回去是可以的。但我舅父,我还是不太敢见。”
“行,没事的!你就当,跟我回落木镇走一趟,与我一起扫扫墓!”
“好。”
陈新月长吁了一口气,正准备起身离开,又被祝两河留住。
“怎么了?”
“今天,我见到张鹿科了。”
“是嘛,谈的可还好?”
“挺好的。”祝两河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竟显得心事重重,“不过,也不是那么好。”
陈新月坐了下来,细心去听祝两河说的每一句话。
半刻钟过去,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了解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这样!你们那么久以前便认识了!”
“是的。”祝两河点点头,可她想表达的重点显然并不是这一个,“听了他的话,我真的有些担心——会不会海亭,真的遇上了什么麻烦或者意外?”
“这······”
陈新月说不出话来。
她明白,祝两河在忧心些什么。
无非是,万一白海亭出了意外,她该怎么办?
可这个问题对于她陈新月来说,也同样棘手、同样没有答案。
早在十几年前,自己的丈夫黄山满便失踪了;而后,自己的儿子又无端自戕,留下她一人存留世间。
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她陈新月再熟悉不过。
可非要说,自己是如何克服困难、积极生活至今的,她还真的说不上来。
面前的祝两河,与她实在相像——都是这时代里,被人抛弃的可怜人。
可她又不那么像自己。只因祝两河还不清楚,自己该如何收拾心情、继续努力生活下去;而她陈新月,也早就在岁月的洗礼之下,对那些旧日的困苦悉数看平放淡——又许是麻木不仁,感觉不到半分哀痛。
在她的潜意识里,爱情并不是那样重要——重要的是亲情,是家人与陪伴。
可对于祝两河来说,失去家人的日子里,似乎唯有白海亭给予的爱情,能够使她继续生活下去。
也就正如她所说,“我真不知道,如若没有了白海亭,自己该如何生存下去······”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脆弱!一个人离了另外一个人,难道便活不下去了吗?完全不见得!”
陈新月显得有些着急。
她生怕祝两河就这样沉沦下去。
白海亭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可就现在的情况来说,还达不到遇上意外的程度。
“人都还没有找,为什么你便觉得他会遇上意外?”
“因为都是这样的啊!”祝两河大声叫喊起来,“我身边的人,我父亲、我继父、我母亲,都是这样的!他们都遇上了意外,最后都死了!”
陈新月一时哑口无言。
原来,祝两河的心中,都是这样的胡思乱想吗?
意外这个词,哪里有那么容易遇上?
就算遭了意外,也不该把受伤的自己一味地放在悲惨境地啊!
她逐渐想起,自己是如何脱离苦海,逐渐忘记旧日悲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