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海湾的阳光明亮异常,天边的云霞辉映彼此,又经由水面,打在沙滩上。
祝两河坐在咖啡馆里,透过橱窗远望外头。
张鹿科正在门外不远处停车交费,许是潜意识里感觉到了祝两河的眼神,忽而转过身来,朝她打了个招呼。
祝两河也伸出手,轻轻摆了摆,又收了回去。
她不敢多看了,只因心中窘迫。
方才下车时的境况,不止一次地冲撞她的脑海,让她只想买一杯烫手黑咖啡,直接浇灌在头上。
若是没有晕车这回事,她便不会把张鹿科当成白海亭,鬼使神差地亲吻上去吧。
“罢了,不去想。”
祝两河摆摆头,试图用抓头发的方式扰掉那些思绪。
恰巧,张鹿科也走到了。
他一进门,便看见祝两河正抓着头发,一副懊恼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
“哎?”
她吓了一跳,不小心磕碰到了桌子,上头的咖啡哐当作响。
张鹿科笑笑,坐了下来。
“看你这样懊恼,是不是还在想方才的事?”
“这,怎么会?”祝两河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撩了头发,又道,“只不过,我真得跟你说声抱歉。”
“不碍事。”
张鹿科扶了扶眼镜,与祝两河相比起来,他倒是沉稳许多。
方才下车时,祝两河鬼使神差地叫唤了一句“海亭”,又猝不及防地吻了上来——虽着实吓了他一跳,可张鹿科不得不承认,被祝两河轻吻时,心中那股卓盛的愉悦,令他头昏找不到方向。
祝两河薄削的嘴唇,还有柔软的双臂缠脖,都让他尘封已久的爱恋又重新熊熊燃起。
在亲吻的那一刻,他便做好了决定。
他要与祝两河述说一件,他许久前便想说的事。
“其实,我并不介意你那样做。”
张鹿科轻声说道,抬起头来看看祝两河的反应。
可她仍旧一副面色窘迫、毫不知所云的模样。
“您说什么?”
“唉,我说,我并不介意你那样做。”
此刻轮到张鹿科窘迫了。
祝两河听了他的话,听的真真切切,但愣是发懵了许久,才又道:“你,再说一遍?”
“啊?”
张鹿科已经羞红了脸,不断抚挲着指腹上、拿画笔而磨出来的茧。
半晌,他又从方才的发颤转向了遗憾,一种令祝两河觉得莫名其妙的遗憾。
“你知道,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他低声说道。
“嗯?”祝两河莫名其妙。
张鹿科摸了摸鼻翼上的汗珠,又朝祝两河苦笑了一句,转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祝两河接过照片,短暂地瞥了一眼,立马发觉那是落木镇上的初中毕业照。
惊叹。
“你在落木镇上读过书?”
“读过的。而且,新月姐把你的画作交给我时,我就认出你来了。”
祝两河有些吃惊。
她又仔细地在照片上搜寻着。可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上,却丝毫没有张鹿科的样子。
“这上头没有我,却有你。我之前也不叫张鹿科,那是我家搬走以后才改的名。”
“搬家?”
祝两河开始疯狂地搜寻记忆,可脑海里全部是方才亲吻张鹿科的场景,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早已化形的草香味。
她记不起来。
“我想你真的忘记我了。”
张鹿科终于是无奈地笑了一句,解释道:“你可还记得,初三时候有个个子不高、招风耳,上课老转身过来寻你涂改带的男生?”
祝两河仍然沉默。
那段时间的她,可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哪里有时间去记住别人的面孔呢?
“也罢,你记不起来的话,我也不问了。”
张鹿科不可避免地显得有些失望。
祝两河看在眼里,心情更是杂乱。
初三时候的她,遇上了继父去世的坏消息,有段时间浑浑噩噩,终日不知他人所言所语。许是那个时候,她无意间见过张鹿科吧。
“我们是在哪里见过的面呢?”她问道。
张鹿科先是迟疑了一下,又摆摆头笑道:“你这记忆真的是空的干干净净。那时候的我,可是你的前桌呀!”
“前桌!”
祝两河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她想起来,曾经的初三班里,确实有那么一个身穿花衬衫、剪着平头、看起来有些憨憨的男生。
虽然具体的面容记不起来了,名字也记不起来了,可凭借仅有的印象来说,张鹿科确实就是那个后来转校的男生。
她说不清楚理由,可脑海里好似真的忽然多了个人。
“我好像记起来了!”祝两河欣喜地说道,“你那时候很烦人,常常转身过来拿我东西,都不过问一句。”
张鹿科嘿嘿笑着,摸着脑袋。
“可你后来为什么要转校呢?”
“也不算转校了。”张鹿科说着,脸上有淡淡失落,“我随家人离开落木镇后,就再也没有上过学,转而去学了绘画和摄影。”
“这样。太可惜了。”
祝两河还记得,那时候的张鹿科虽是个小混蛋,可学习成绩却异常地好。
“不谈那些,反正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张鹿科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祝两河也不想去安慰些什么,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姑娘。
能少说,便少说。
可张鹿科似乎不这么想:“方才在外头,你喊我‘海亭’。这是什么意思?”
祝两河下意识地啊了一句,双眉紧锁。
她没想过,张鹿科还真的听到了那句轻声叫唤。
所以理由,她还没有想好。
张鹿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道:“我还以为,你是对我一见钟情之类的呢。”
祝两河苦笑一句,敷衍着。
可细看张鹿科的表情,他俨然是认真地在等一个回答。
过了一阵,她开口道:“海亭,是我男友的名字。”
“你已经有男友了?”
张鹿科的脸上是明显的讶异。
桌上的咖啡和烤面,随他的双手触碰桌面,而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
祝两河虽有心理准备,可没想到张鹿科的反应仍旧那么夸张。
“我不是有意要亲你的!我只是,只是晕车之后迷迷糊糊地把你认成了他·····”
张鹿科重重地低下头。
“我明白了。看来是我多情了。”
他以为,祝两河也认出了他,才会那样亲吻。
却不曾想,她对自己根本毫无印象。
是自己多情且愚蠢了。
“话虽如此,可我总感觉,我们之间的缘分其实满意外的。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你。之前初中搬了家,我丢了你的联系方式,还以为就这样没了机会。所以,这次再遇见了,我真是高兴坏了!”
祝两河听着他的话,心中翻涌起一阵不安。
她知道,自初中时代,张鹿科便对自己念念不忘。
可自己,完完全全没了印象。
“能再遇见你,我也一样高兴。可我的心情,终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明白的,可有句话我必须要同你说,才能了了我的心绪。”
“你大可不必说出来的!”
祝两河拔高了音量,对着张鹿科说道。
可面前的男人,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反倒皱紧了双眉,一副认真至极的样子。
张鹿科的神色在告诉她,接下来的话语里,必定少不了旧日青梅竹马的时光,还有那张被自己狠心拒绝的稚嫩情书。
“今日再遇上了你,我便必须说出我的想法。无论你接不接受,也请听我说完!”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