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祝两河收拾了行装,准备去白河市上的画社报到。
但说是报到,还不如说是面试。
也正因如此,她才紧张得很。
陈新月笑她:“没必要这么紧张。张鹿科我认识,挺友善的小伙子,你与他谈一谈便是。”
祝两河答应着,可小腿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离了陈新月家,她便踩着自行车,穿梭在不是太熟悉的街道当中。
清晨鸟叫,水雾氤氲,纵然是隆冬时节,白河滩的气候仍旧是温暖无比。想起那落木镇的清冷寒凉,祝两河心中真是一万个确幸。
“还好搬出来了。”
骑行了一阵子,祝两河便到了白河滩小区不远处的鹿鸣画社。
停了车,她仔细观察了一会。
面前的建筑完完全全是另类的风格:整体是正方体,但每一个棱角都伸出一颗圆球来;大门是开放式的,像个摆设一样地立在那里,黑白波纹穿行而上,呈现恼人的流苏形;再看那窗玻璃,虽然是以蓝色为主调,可乱七八糟的配色只让人觉得,那分明是在涂鸦。
祝两河不敢相信,这种建筑真是高大上的画社该有的吗?
“就当是我见识短浅了。”
她默念着,便往里头走去。
门内大厅的前台招呼她过去,问道:“小姐,您是投稿还是合作?”
祝两河一顿,没想好。
“有什么区别吗?”
前台的小姑娘显然是新到的,蒙了一阵才道:“这,您如果是投稿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编辑;若是合作,您是否有预约呢?”
祝两河点点头,慢吞吞地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和宣传单来,递给了她。
“前几日有个叫陈新月的大姐来过,说是帮我预定了和张鹿科先生会面。”
前台接过,稍看了一眼,便在电脑上轻敲了一阵,道:“我知道了。您往三楼的办公室去就行了,会有同事引导您。”
祝两河点点头,微微颔首。
到了电梯里,她身旁又多了一群穿扮奇怪的人,个个身上都带了颜料味,香水气都盖不住。
好不容易撑到了三楼,祝两河却骤然紧张起来。
原先倒没有考虑好要说什么,万一被问到了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那该怎么办。
正想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白领青年走了过来,笑道:“您是祝两河小姐吧,张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祝两河见他陌生面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手指扭扭捏捏地放在画册上,还低着头,用一种蚊子叫声回答道:“好,那,那麻烦您带我过去吧。”
那白领青年愣了一下,又会心笑道:“您跟我来。”
一路上,祝两河都避免与他交谈。
许是紧张心情蒙了她的眼,原先并不怎么怕生的性格,到了现在却是唯唯诺诺,半天不敢说一句话。
到了办公室门前,那白领小生给她扣了门,站在一旁,示意她进去——看着他毫无离开之一,祝两河有些懊恼。那原先设计好的,要在办公室门前深呼吸再进去“受刑”的计划,也泡汤了。
硬着头皮打开门,她走了进去。
一个面色严肃,随意叩搭着红色领带的男人,正披头散发地看着手中画稿。
那是张鹿科。
他抬起疲惫双眼,轻轻地把长发拨到一边。
“张先生,我是祝两河。昨日新月姐来打过招呼的。”
张鹿科没有回答,只是细微地吭了一声,便招呼她坐下。
祝两河随他示意,找了处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压抑气氛扑面而来,她的双颊早已不知觉地变得通红。
张鹿科也同样感受到了她的窘迫,便稍稍收敛了威严,轻声道:“祝小姐来的很早。”
“嗯,怕迟到了。”
祝两河仍旧低着头,微妙的感觉横生心中,让她的面容有些麻痹。
她试探性地稍稍抬头,却发觉张鹿科也在看她。
“你不用太紧张。今日要你过来,只是商谈一番合作的事项。”
“嗯,我只是,没有这种经验罢了。请多体谅。”
张鹿科淡淡一笑,似有什么还未言说的秘密徜徉在胸口。
他要等待一个机会。
不过,不是现在。
“那祝小姐,我们先来谈谈工作上的事。”
“好的。”
“我就直话直说了吧。祝小姐的画作,我与社内的画师讨论过了,很出彩。所以,想请问祝小姐,是否愿意来我社担任一级画师呢?”
“一级画师?”
“一级画师便是最——”
“我知道!”祝两河打断了他的话,脸上说不清楚是惊讶还是狂喜,“你们竟会聘请我当一级画师?”
张鹿科回过神来,扑哧一笑,白齿红唇。
“那是当然。祝小姐显然很有艺术天分,我们也不想错过了。”
祝两河有些发懵。
这么一长串话语里头,竟都是夸奖自己的?
怕是踩了太多运气了!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下来,却又补充道:“若是当了一级画师,那一张稿子能换多少钱?”
“换?”张鹿科笑了一笑,脸上眼镜也随之抖了一抖,“您与我们签了约,可就不再是一稿一薪了。”
“这是如何说?”
“意思就是,我们每月会给您发固定薪水。至于画稿卖出后得到的利润,祝小姐占七分,我社占三分。”
“这样。”
“您如何考虑?”
张鹿科拨动着手腕处的小链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祝两河。
面前的她长久沉默,显然考虑了很多很多。
过了一小会,祝两河才松了一大口气,微笑道:“您开出的条件都很好,我答应了。”
张鹿科听闻,也是轻松地笑了一阵,又打电话喊来了法律部门的相关人士,亲眼看着祝两河签下合同。
这个工作,也终算是确定了。
祝两河看着张鹿科为人和善,虽长得严肃了些,但好歹没有领导的架子,反倒安心了许多。当中的合同条款,也都没有细看细追究。
与他握手交好后,她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鹿鸣画社时,已是午后时分。
天头正晒,祝两河开了雨伞,正要坐上自行车离开。
刚想踏踩板,气喘吁吁的张鹿科却跑了出来,显得火急火燎。
他朝着祝两河大喊,示意她先别走。
祝两河看着他快步小跑过来。某一瞬间,她竟想起了旧日初逢的白海亭。
张鹿科走近后,又稍稍调整了呼吸,道:“不好意思,耽误祝小姐点时间。”
“是签合同出错了吗?”
“那倒不是。”张鹿科好不容易平稳了气息,吞了口口水,才笑着说道:“我是想问,祝小姐愿意同我去吃顿午餐吗?”
“午餐?”
“嗯,是的。白河市的沙滩那儿有家面馆,那里头的东西很好吃。”
祝两河略微思索了一番。
早晨出门时,陈新月和她母亲也紧跟着离开了,说是午饭时间不回来。
要说,自己回去了肯定也是吃剩菜剩饭,那倒不如出门吃些好的,改善改善口味。
再者,白河市她还没有真的逛过。
“那好,我与张先生一起去吧。”
张鹿科听闻此语,立马喜笑颜开。原先在办公室里的不能近人,转而成了十分和蔼的样子,倒让祝两河有些吃惊。
放好了自行车,她跟在张鹿科的身后,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令人不适的车间香水味,引得祝两河有些恶心。
张鹿科替她开了窗,道:“原来祝小姐晕车。”
“是的。”
祝两河费力地捂着鼻子。
张鹿科却并不善解人意,只是笑道:“等会吹吹风便好了。”
“嗯。”
行驶路上,两人都没有多说话。
期间祝两河呕吐了一两次,都是张鹿科在旁头递着袋子和纸巾。
他道:“祝小姐用纸巾的方式真是与以前一样。”
祝两河吐得发懵,靠着窗子,有气无力地反问了一句。
张鹿科却是沉默了,不再说话。
煎熬地到了白河市的沙滩上,祝两河两腿发软地站在了地面上。
但所幸的是,这地面是平的。
张鹿科绕行到她身边,轻轻搀扶住。
祝两河闻见,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草香味——那是少女时代,曾经闻过的、十分着迷的味道。
她的头有些发晕,面前的张鹿科,竟如同白海亭一样,在她脸上轻轻放着呼吸。
“海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