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两河乖乖地跟在陈新月身后,忐忑不已。
不知怎么回事,置身于这样的大宅邸,她只觉得紧张压抑,丝毫没有兴奋。
看那陈新月却是不一般,面容依旧平静。
“新月姐,这便是您娘家?”
“是。”
陈新月回过头来笑笑,继续道:“这房子看起来虽然大,可年久失修,好多地方都不住人了。现如今,也就我母亲一个人在住。”
“这么大的房子?”
祝两河念叨着,四处观望。
这栋五层高的大宅邸周围,参差不齐地长着说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原应该是精雕细琢的墙体和屋檐,也被星星块块的青苔铺着——俨然一副久未收拾的模样。
两人行至宅邸门前,扣了扣门铃。
不一会,里头探出个人影来,目光上下打量着。
“新月?”
“妈!”
陈新月高兴地抱住那人影,旁头的祝两河才发觉,那竟是个年有七旬的老太太。
老妇人瞧见了祝两河,便问道:“这是哪家的闺女?”
“啊,她是我朋友。”
陈新月含糊地答道,可那老妇人也没多说些什么,便邀请她们进去。
几番互道寒暄过后,老妇人也渐渐明白了祝两河的难处。
“那确实,你一个姑娘家遭受这番不公平,实在说不过去。人各有命,怎么就成了你的错?”
“我也不是没错,我母亲生前还来找过我,可我却······”
说到此处,祝两河的声音便有些发颤。
那种感觉无以言状,如鲠在喉,她又恍惚记起母亲躺在床上去世的场景——面色苍白,浑身冰凉。
她有时候还在想:若当初自己没有离家出走,会不会还好一些?
会不会,歇斯底里的母亲就不会去世了。
会不会,自己也就不会被人赶出镇子了?
“出来了也好,那一处虽容不得你,但别的地方还有你的容身之处。”老妇人似是看穿了祝两河的疑虑,便轻声说道。
祝两河看了她一眼。
她心中的愤恨疑虑虽未消停,可不得不承认,停留在一个地方过活,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走出来。
再说了,落木镇外的景色,她一次都没见过。
“所以,我想让两河先在此处住着,给她找份差事。姑娘家的,不独立的话就完蛋了。”
老妇人点头,表示赞同。
陈新月便笑着说道:“说起工作,你之前在山上可有什么收入来源?”
祝两河摇摇头,道:“我在石屋也花不了什么。平日里的生活开支,都是海亭在负责的。”
“这样啊。”
陈新月低头思索了一番。
忽而,她的眼神落在了祝两河身后的画架上。
“那画架可是你的?”
祝两河朝她手指方向看去,点了点头。
“你会画画?那不就成了!”
陈新月忽然很欣喜地叫了起来,弄得两人晕头转向。
“您是说,我可以画画谋生?”
“当然可以!”陈新月拍拍手,“白河滩上的人都钟爱艺术,你要是能画得好,想必可以得到追捧的!”
“可我能力不行!那都是我去世的父亲教我的,我只学了皮毛······”
“不妨事!总有出路的,改天我便给你打听打听。要是能行,你就在这边给人弄画稿,那也不错!”
祝两河颇有些羞涩,但也表示了许可。
次日,陈新月从外头跑了回来,仍旧一副万事火急的样子。
祝两河正在院子里写生,却看见她一瘸一拐地跑路,便喊道:“新月姐,您脚怎么了?”
陈新月正跑着,听闻叫唤,就停了下来,转身发现了她。
祝两河必定记得,那一日的阳光明媚,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陈新月给她递过去一张纸,笑道:“这是白河市上一家画社,那里头正在招人。我把你的画带了过去,那负责人相见欢喜,要你找个时间过去详谈呢!”
祝两河仔细看着那张宣传单。
上头有一个西装革履,面相严肃的年轻人,即是这画社的老板——张鹿科。
仔细观阅了意愿酬劳,祝两河的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但陈新月似乎还没有说完:“还有件事。昨日你与我说的那个白海亭,可联系上了?”
“没有。”祝两河摇摇头,“我打过去了,可那边显示忙音,又或者是关机。”
“这样。”陈新月思虑一番,又道,“我方才回来之前,去那白河滩上逛了一遭,看见了几个拿着摄影装备的人。你可想去看看?”
“当然!”
祝两河几乎不假思索,高兴地答应下来。
可当落日余晖之下,她仍然没有发现白海亭的身影时,祝两河终究默然了。
画画为生,也不是不行。
可若是白海亭也在身边,那该有多好。
她都快记不起来,白海亭长什么样子了。说来好笑,他也不过离了一周时间,祝两河却觉得过了大半辈子。
是日,她想要在纸上画下白海亭的样子——却不曾想,那肖像画终究是模糊一片。
陈新月见她难过,便说:“别灰心,总会回来的,他也总会找上你的。”
“何以见得?我很害怕,要是他以为我不辞而别,那该怎么办?”
“两个人相爱,如果连这点信任都不给,那便是爱的不深沉。”陈新月拍拍她肩膀。
“可我们两个认识不过一年多,他爱不爱我,终究是个不解迷题啊!”
祝两河渐渐落了泪,天边的火烧云放了光辉,晒在她脸上,令人可怜。
陈新月见了此情此景,倒是不慌不忙,要她坐下。
金黄的沙滩,还有远处高低起伏的海浪,翻飞的海鸥,都给人一种平静之感——就如同陈新月能感受到的一样。
她深知祝两河思念过甚,才会不禁落泪。
这种经历,她陈新月不是没有经历过。
“当时,我丈夫失踪的时候,我也同你一样,总觉得再也见不到他了。好似生活,就这样骤然没了意义。”
“可是?”
“哪里有什么可是?他到现在都没回来。”
祝两河无语凝噎。
只不过,陈新月又笑道:“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吓你。这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我丈夫他那年泥石流里失踪,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可你要知道,我还在等他。”
“还在等?这是为什么?照常理来说,泥石流里找不到人了,大概率······”
“别人也是这样说。”
陈新月看看她,可脸上表情照旧平淡。
“可我不信。那日我与他上山赏花,谁知偏逢暴雨,还来了场泥石流。我好歹躲在那棵百年黄铃木之上,并无大碍。可转眼间,他便消失不见了。镇上人遍寻不见,都说他死了。那之后有一次,我上山为他扫墓,却在墓前的石头里发觉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等我回来’。如此的明示,我还怕他抛弃我吗?”
祝两河听着,又道:“可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男人嘛,我们永远想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陈新月苦笑道,“可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你也得相信,白海亭会找着你的。”
“嗯,我也多打打电话,说不定他便接了。”
“会回来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