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两河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就这样死了。
昨日早晨还那样寻常的一个人,是日就悄无声息地去世了?
“妈?”
她喊了一句,可杨待满连侧个身都不愿意。
屋外天色渐渐明朗,来往行人也多了许多。阳光照在杨待满的脸上,祝两河只看见一片苍白。
她不得不信,母亲是真的死了。
半晌,祝两河都沉浸在震惊与哀忸之中。
直到那声门铃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姐!你醒了没有?”
祝两河记得,那是她舅舅的声音。
她艰难地收拾了情绪,快速起了身,迈着沉重步伐往门边走去。
门外的舅父按门铃按的有些累了,便靠在门框上,却不曾想,祝两河开了门。
一个趔趄,他差点摔倒在地。
等舅父回了神,才发觉祝两河正红着眼睛看他。
“两河?你不是······”
祝两河捂着脸,塞着鼻音说道:“舅,您快去里头看看,妈她······出事了。”
舅父听闻此语,愣是没反应过来。
刚站起的身子又往下倒去,他面色惊恐地看着祝两河,挣扎着站立起来,往旁边房间跑去。
祝两河在门边捂着泪水,只听房间里传来一阵阵惊慌的叫喊声,头皮发麻。
不久,舅父狂呼着跑了出来,指着她喊道:“这!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她昨日来找我,我态度不好。想着清晨上来道歉,可我到的时候却······”
舅父蹲在地上痛哭。
“你离了家就算了!就不能对你母亲态度好些吗?她可是有抑郁症在身上的!”
“抑郁症?”
那是个新词语。
她只回想起母亲旧时吃过的神秘药物——每次吃完,都会对她大发脾气。
“你走!我不想再见你!你母亲怎么会生得你这样的女儿!”
祝两河还想辩解,可外头悠悠传来的救护车警报声,吓得她不禁腿软口麻。
那地上的舅父一脸狰狞,猛地站起身来,将她推了出去。
祝两河身上很痛,可比起周遭那些闻讯而来的闲人的目光,她更加害怕后者。
流了泪,她只道:“舅父,您保重身体。”
话语未落,祝两河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回了山上,睡眼惺忪的白海亭正从床上起来,便看见祝两河边哭着跑进来,顿时精神了许多倍。
“你这是怎么了?”
祝两河痛哭着,没有回答。
白海亭蹲在她身边,拍打着祝两河的肩膀,面色也一般愁苦。
隔了一会,祝两河道:“我妈,死了。”
“死了?!”
“我不清楚怎么回事。我今早去探望她,可里屋安静得很。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到她床边去看看。可我手掌一摸想要喊她,便发觉,她的身子已经凉透了······”
白海亭双腿有些瘫软,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我舅父早晨来访,发现我在里头,怕是误会我了。”
“不会的,不可能的。不要胡思乱想!”
“可刚刚他分明就是误会我了!他说我态度不好,还把我狠狠推了出来!”
白海亭顿时哑口无言。
纵使他想要下意识地去相信祝两河,可无论怎么想,这种事情都太匪夷所思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把哭倒在地上的祝两河搀扶起来,好生揽抱着。
而祝两河还没有从哀伤中恢复过来。
她只想着昨日母亲的恳切言语,还有今日早晨的苍白面孔,不禁悲痛加剧。
“我明明是要去看她的!为什么成了这样!”
她想不通。
昨日雨落纷纷,面对母亲的她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愤怒罢了。
她愤怒:若是母亲能早些劝她回去,那该有多好!若是母亲能早些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个缺乏关爱的姑娘,那该有多好!
可一切都停止了。
在掀开窗帘,阳光照射在杨待满的脸上的那一刻起,一切都结束了。
祝两河长住心中的孤独、愤恨以及愧疚,都无法与人述说了。
自那以后,无论白海亭如何开导她,她都无法从哀痛中苏醒。
“抑郁症”的新名词无时无刻不游荡在她的耳边,那种悲哀郁结而又无法诉说的心情,循环往复地刺痛她。
直至某一日,噩梦再一次来临。
那时,杨待满去世当好七天,镇中亲戚纠结成一块,上山来寻祝两河。
他们打着大阵仗,个个面相凶狠,直至石屋门前也不改半分凌厉。
祝两河端正地坐在门口发呆,眼见不远处越来越热闹,心中不免害怕。
是日的白海亭正好出门,一时半会回不来——偌大的石屋里,也就祝两河一人。
她想要邀请他们进来,可当中为首的一个不知名亲戚,却是摆摆手说道:“我们不进去了!今天到这里来,就是要与你说法说法!”
祝两河一顿。
“什么意思?”
“就是言语的意思!杨待满生得这般痛苦,两个丈夫死了也就作罢,偏偏你这女儿还那样不孝!这落木镇里的荒唐人多了去,可唯独你,不能再留下来!”
祝两河面色惊恐,且看对面的人个个都认真无比,操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若是不走的话!我们便放火烧了这石屋,你也无处可去!”
“不要!”
这石屋是父亲的遗物,怎么可以说烧就烧。
“既然容不下我,我走便是!可这石屋是我父亲的东西,你们可半分碰不得!”
“这石屋没人稀罕!再者,它也不是你的东西!”
祝两河低下头去,苦笑了一阵。
门外那群人不肯离开,仿佛在看一件肮脏的石物——她的心,可真是凉透了。
简单收拾了行李,祝两河便在众人的怒目之下,离了石屋,也离了山。
站在镇门前,漫山遍野的黄铃木似在为她送行。
可要是,这树上能开些花朵,那该有多好。
她叹了口气,而脚下寒风灌入裤腿,呲啦啦的疼。
“去找海亭吧。”
祝两河想着,便迈开了步子。
但不远处,又轻轻传来一声叫唤:“两河姑娘!你等等!”
祝两河朝着音源望过去,只见一个妇人正一瘸一拐地朝她走来,面上还带着一大块红斑。
那是陈新月。
“新月姐?”
“哎!”陈新月应了一句,气喘吁吁,“你先别走,听我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