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密

经此番波折之后,裴琳儿(碧琳)母女暂时就在王先生家住下。

青林果然成了个苦力,下午就将地上的残砖整整齐齐磊起来,又拿着镰刀割光荒园内的杂草。

还未歇口气,玉离又指挥着让他把刚刚垒好的砖搬过来,在园子里铺出一条小径来。

玉莹有些气愤,她给青林端过一碗水来,怨道,“妹妹,你怎地把他当牛使唤了”

玉离瞥了一眼正在牛饮的青林,冷笑一声,“这才哪到哪,本真人还想选一处名山,在悬崖峭壁之上修一座道观就叫玉离宫”

“到时候背砖头的活,就全交给老王这个傻徒弟吧”

青林听到此处,不由得心一惊,化作个喷壶,“噗”一声,将刚刚喝的水都吐出来了。

玉离看到青林的窘样,捂嘴哈哈大笑,“你就等我攒足了银子吧”

青林恼道,“我才不给你搬砖头呢,我还要学打算盘,学练功夫呢”

玉离看他竟敢顶嘴,又讽道,“就你那样还想去票号,别人把你卖了你还拨着算盘帮他算到底卖了多少钱呢”

玉莹这次真的恼火,嗔道,“妹妹,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你看这一天他干了多少的活。”

玉离哼一声,抱着刚刚凿好的银子,转身离开。

傍晚时分,青林终于将小园收拾出来了,园内通一条青砖小径,路两侧种些牡丹月季,在老树下又放一张石桌几个石凳,一切有条不紊。

从此,这个园子就成了玉离练戏的戏园,当然也是凿银子的银园。

一切停当,玉莹又开始指导青林楷书和珠算,经过几天的练习,终于可以应付考试了。

这一天,青林买米回来,竟然在街上遇到了闰土,两人多日不见,都无比兴奋。

闰土似乎生分了许多,喃喃道,“青林哥,你的事我都听人说了,你现在已经是我们半个主子”

青林见到闰土,则只有高兴二字,“什么主子不主子的,我在这呆不长,对了我把你的铺盖搬我院子里了,回来咱俩还住一起”

闰土则挠着脑袋,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我不能去,你那离我干活的地方太远,每天跑来跑去,会耽误段管家交代的事...”

青林一听,有些失望,“奥,原来是这样...”

正失落着,闰土想起个什么,一拍脑袋跳起来道,“对了,你绝对想不到,我这次打听到了你傅叔叔的消息”

青林一惊,“不会吧,晋阳那么大,你是去打前站,怎么会有傅叔的消息呢”

闰土拍着胸脯得意道,“你想都想不到,我认识了李家的一个丫鬟,她说这李家原本和傅家有婚约,但后来不知怎么的,李家老爷就攀上了咱杨三爷,于是就...”

青林惊道,“不会吧,难道是跟我傅叔退了婚吗”

闰土摸着下巴扮个军师模样,十分肯定地道,“那还怎地,这新娘子肯定认识你傅叔,不过咱也不敢问呐”

青林皱皱眉头若有所思,忽回神道,“哎,你不是去晋阳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听闻此问,闰土却十分惊讶,笑道,“这你都不知道?我回来收拾外宅呀,晋阳来的的新娘子,都要提前一天到外宅住着,这样才能赶上第二天的拜堂仪式”

原来杨府距晋阳足有一百余里,新娘子必须提前一天迎到外宅,在外宅设香案拜祭娘家祖宗灵位,第二天才正式娶回庄园,拜堂成亲入洞房...

青林听到此处,恍然大悟,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来,只是问道,“咱杨庄的外宅在哪呀”

闰土笑着指了指镇子北边的一座大宅院,“呶,就是街上最大的那座,青林哥,你该不会真的要去问新娘子吧”闰土忽然有些紧张了。

青林看到闰土那慌张模样,笑笑道,“闰土,你放心,我不会自个去问,没人知道你告诉我的”

这时一个灰衣老伯抱着几个大红灯笼走过来,朝闰土喊道,“小土,快来搬灯笼,今天晚上都得张挂了,别顾着打屁...”

闰土连忙应了声,“来了来了,牛伯!”,跟青林招了招手,跑过去搬灯笼去。

青林道了声“咱回去见”,背起米面起身回庄。

侯云娘在傅家已然连住三日,想着第三日武卫军撤卡放行,自己定早离开。谁知丫鬟翠红说,官府又贴出新告示,要延期两天才撤卡哩。

每日住在傅家虽有富贵可享,但是这算什么呢,自己跟傅家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受他们的恩惠。

正待满面愁容时,窗外传来阵阵琴音,弦声雅而静,如溪水在石上清冽素然。真乃水虽无味,却最有滋味。

侯云娘一时听得入迷,不禁起身朝琴音传来的方向寻去。却是花园东侧的影翠亭内,傅溪德着一身素服,正专注地抚琴。

侯云娘隐在假山一处,这琴声悦耳入人心脾,一时听得入迷。想不到这个贪官倒有几分真才学,倒也难得,不觉间望着傅溪德的眼神里,竟多了三分迷离。

傅季远从前院走来,正要举扇止住傅溪德的弹奏。待看到假山后听琴的侯云娘,“痴男怨女,好不成器”暗自心里骂一句,悻悻转身。

傅夫人掩口而笑,她将傅季远拉得远些,轻声道,“怎样,这个儿媳还满意吗”

傅季远摇头叹道,“又是你出得注意,德儿弹奏这些靡靡之音于前途何干呐”他不无埋怨。傅季远没有当面反驳夫人,说不同意这桩亲事。

傅夫人将条丝巾扔给傅季远,不无幽怨道,“前途前途,家都没齐又怎能专心做事”说罢将傅季远推回内院。

傅溪德弹了片刻江汉舒清,一股悲怆之情油然而生,原来是感叹自己年近而立,一事无成。

于是止了琴音,仰天长叹一声,提笔在宣纸上写下——“拣尽书山求禄米,沉霜满面倚寒灯。难眠夜半因何愧,妄祈良资隐河东”,题名为夜读。

傅溪德看了看,心对此诗颇为不满,深夜倚灯苦读,难道就是为了求得归隐的利禄吗。

那此刻已然无须努力,傅家虽算不上大富,好歹也是名门,有足够银子供自己隐居。

此无志向之诗不该出自我手,于是他踌躇片刻,遂将“隐河东”三字改为“起隆中”。但改来改去还是不满,一时没了思绪,只得将笔一丢,坐而不语。

侯云娘躲在假山下听琴,待琴声止了,方才发现自己竟靠的影翠亭如此近。

刚想着找什么借口脱身,正发愣间,一支饱含了墨汁的毛笔竟迎头飞来。

侯云娘转身就躲,奈何空间狭小,“啊呀”一声惊呼,原来毛笔虽砸假山上,但墨汁四溅,侯云娘脸上衣服上都不曾幸免。

傅溪德被那惊呼声惊醒,连忙起身,关切道,“是谁怎么了,有人摔倒了吗”,侯云娘脸上点着几点墨汁,胸前满是墨印。

气呼呼跑出来,“你,你干嘛乱丢东西,你是故意的吗,想赶我走就直说...”

傅溪德一看侯云娘的窘态,捂嘴哈哈大笑起来,“哎,你别用手抹脸,洗一下就好了,一抹一大...”,一抹一大片,片字还未说完,侯云娘已然用手在脸上连抹了两把。

这一抹不要紧,本来是墨点现在成了墨团,惹傅溪德笑得前仰后舍。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要知道你在我就不乱扔东西了”,傅溪德连忙跳下亭子道歉。

侯云娘气呼呼并不领情,“我给你擦擦”,傅溪德说着掏出块手帕,放在温泉里涤了涤,二话不说就给侯云娘擦起脸来。

像极一个大人给小孩擦脸时的情景,侯云娘没想到傅溪德会如此做。一把推开他,嗔道,“放开,放开我自己来”,只将那白色手帕擦成墨色才住手。

“还你手帕”侯云娘没好气地将手帕甩给傅溪德,心道难道是他心上人的手帕,一丝怪怪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股说不出的抑郁。

傅溪德看了看变黑的手帕,原是李芸芝送于他的。徽墨落在丝帕上,一旦未及时清洗,便再也清洗不净。此时墨已入丝,白手帕已然变作黑手帕了。

“哈哈哈,你左耳廓还有墨,再擦擦”,傅溪德又在温泉里洗了洗手帕,递给侯云娘。

侯云娘不情愿地接过手帕,又擦拭起左耳。傅夫人带着翠红恰巧从园门经过,将二人举动全然看在眼里。

“行了,翠红快伺候侯姑娘洗脸换衣服吧”傅夫人满怀欢喜道,翠红嘻嘻应了一声,便朝二人跑去。

翠红引着侯云娘回屋换衣服去了,傅夫人见再无旁人,便拧着傅溪德耳朵,“你这书呆子,毛手毛脚的,好好一个姑娘,你给整得破相...”

傅溪德本想伸手阻拦一下,又乖乖放下了手,“哎...娘,我不是故意的...疼...”,母亲大人面前,傅溪德恢复人子模样。

傅夫人故意绷着脸,“要娘放手也行,你得答应娘一件事,不然见面就拧你”,傅夫人不依不挠道。

“答应答应,儿子全答应,娘你快放手”傅溪德连声求饶,一向温柔端庄的母亲,定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才如此的。

“好,你说的,听好了”,傅夫人顿了顿道,“你老说新时代的人要自由恋爱,娘也让你自由一回,娘要你把这个侯姑娘自由恋爱地娶回家”。

傅溪德一愣,娘错了吧,“娘,这算什么自由恋爱呢,自由指的是不能明确指定目标的”傅溪德马上纠正道,谁知又被傅夫人一把揪住耳朵。

“刚刚答应了娘,一转脸就反悔了呀”傅夫人气呼呼道,她哪管什么自由不自由的,只是认定这个姑娘好。

傅溪德吃不住耳根疼,“好好好,娘我答应你,一定尽量把侯姑娘娶回来”。

傅夫人手上又微微用了点力,“什么尽量,是必须”,她继续纠正道,“必须必须必须”傅溪德连连称是。

听闻此言,傅夫人很满意,“记住你说得话,有点眼力劲,抽个机会把这块玉送给人家姑娘”,她松了手,却将个盒子递给傅溪德,不待傅溪德反问,傅夫人已摆摆手,心满意足地回屋喽。留下傅溪德一人,只搓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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