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渡慢慢转过身,因为伤在背上,只好趴着。
慕云玦将几张纸收在怀里。
“东西先放我这,有待查证。至于你······”
他淡淡地扫了眼,少年白色的中衣,隐隐又沁出血渍,双足裸在外面,正来回摆动想要踢起一旁的锦衾。因为动作,不时露出白嫩的小腿。
作为男子,这双脚长得太过细腻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冒出这样的心思,又很快压下。轻轻抬手,少年怎么也盖不好的锦衾,稳稳地覆在了身上。
“暂且先养伤。”
话音刚落,“咯吱”一声,门响了。
姜渡转头一瞧,喜出望外,是音嫮从外面走进来。
“阿姐!”
一直在担心,此时见到人,心里的石头落下。也没在意他说什么,只敷衍地摆摆手道:“好的好的。”
继而看到音嫮走过来,却发现有些异样。
她的情绪很低落,眼角湿润,这是哭过了。但关键是,嘴唇又红又肿。
至于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那还用问?
“阿姐,谁欺负你了?”
姜渡两眼一瞪,虎着张脸。
音嫮摇摇头,并未回应,而是屈膝朝慕云玦行了礼。
“苏公子······让我给您带话,他先行一步。”
慕云玦点点头,“多谢。”
说完,抬手撤了结界,拿起伏渊转身便要离去。
“慕公子,还请慢行一步。”
音嫮道。
慕云玦一顿,正欲开口,却看见她跪在了地上。
“阿姐!”
姜渡大吃一惊,顿时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也不管身上的伤痛,光着脚从床上跑过来,想将人扶起来。
“阿姐,你不必如此!”
音嫮反而拉住她,不容置疑道:“你也跪下。”
姜渡抿抿唇,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如鲠在喉,只好老实地跪在地上。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如此。”
慕云玦负手而立,淡淡道。
“古有孟母为教子,三迁择邻。奴家身如浮萍,自不敢与先人相比。但也想为幼弟搏一前程,不求她龙跃凤鸣,只愿她能辩是非,明善恶,行君子之道。还请公子给个机会,能让她拜入灵曜。”
“阿姐,我,我只想和你过平静的日子,不想去仙门。”
姜渡垂着头,小声呢喃一句。
“阿渡!难道也想和姐姐一样,一辈子挣扎在这淤泥里吗?长姐如母,这事你必须听我的。”
音嫮再次抬起头,道:“慕公子,阿渡虽然顽劣,却也知晓分寸。她学东西极快,向来过目不忘。如此天赋,不该埋没在这污秽之地。更何况,奴家也担心若无良师引导,会误入歧途。”
“过目不忘?”
慕云玦有些意外,他看向姜渡,这小子依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我也打算回去时将他带上。毕竟令弟于修行一事,确实有些天赋。所以,先让他把伤养好,届时,我会让弟子来接。”
“什么?!”
姜渡怔住了,傻愣地看向他。
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会答应!
可慕云玦很满意,尤其是看到他这幅瞠目结舌的模样,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起来。
“你该感谢,自己有一个好姐姐。”
待她回过神,人已经离开。
姜渡恍恍惚惚回到床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眼前一会儿浮现出魔头爹在戮灵台上,被千刀万剐的场面;一会儿又是异人阁弟子被拖走的情景。接着又似乎看到有人指着她说:“你是魔头江承洲的女儿,异人阁余孽!应该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她登时打了个冷战。
“阿渡?”
音嫮看她魂不守舍,又唤了两声。
“啊?哦,阿姐。”
“你怎么了?”
“没事,是没想到人家会答应让我进入灵曜。”
她连忙展开个笑脸。
“是啊,这位慕公子,是个好人呢。”
音嫮轻轻地给他搽着药。
姜渡翻个白眼,在心里“呵呵”了两声。
“对了阿姐,苏公子,是什么人?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之前就发现,阿姐提起“苏公子”三个字时,脸上的表情极为不自然,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也被自己察觉了。
身后一直没有回应,搽药的手也停住了。
扭头一瞧。
果然,她的眼睛又红了,满脸黯然,失魂落魄。
“哎哟!”
姜渡故意大叫一声,将她的魂又喊了回来。
“······姐姐弄疼你了。”
音嫮抬起手,连忙道。
“阿姐,你是不是喜欢他?还是他欺负你了?”
姜渡不死心,又问道。
“什么喜欢不喜欢,你一个孩子懂什么。人家是玄门家主,和我一个青楼女子能有什么关系。别瞎猜,好好趴着。”
“可是······”
姜渡欲再说,却被她打断道:“你马上就要去仙门了,赶快把身子养好。都怪姐姐没本事,护不了你。挨了这么多鞭子,一个姑娘家,可千万别留下疤。这几日我让初桐给你做些清淡的吃食,你也老老实实不许乱跑······”
她的声音又软又轻,像棉絮一样挠进耳朵里,后背清清凉凉,不知不觉,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音嫮轻轻地为她盖上锦衾,然后坐到了妆奁前。铜镜里映出水木清华般的容貌,蛾眉轻蹙,眸若秋水,似有化不开的惆怅。
烛光微微一晃,落下一抹蜡油。
她打开屉箱,拿出个秀得蹩脚的蝴蝶花纹荷包。泪意涌上,镜子里的人影似乎变成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
“清歌妹妹,以后若是找不到我,你就在原地等着,我定会来寻你。”
没想到,他一寻,便是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