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归来

素琅自华山回到江陵已有一段时间。当朝太皇太后七十大寿在即,她作为敕封公主,于情于理都要亲自回京献礼祝寿。宫里的人半年前就来送过旨,可现在却没有一点想要动身的样子,每日除了练剑就是练剑。

其实素琅迟迟不走,是在等锦州传来的消息。她自己心里清楚此次重返帝京,绝不只是为了贺寿那么简单!

自五年前在锦州寻到那个遗孤时,她便发誓要帮他夺回帝位!她要替父兄报仇,要让皇上不得安宁,血债血偿!

素琅坐在窗边擦拭溯水剑,仔细拭过的剑身泛着莹莹的光漂亮非常。这把剑从前是其父江文晚的佩剑,她十五岁及笈时赠予她的。说来有趣,溯水剑论材质是把很普通的剑,要论名气确是名动天下。当年江文晚以沧海派首徒的身份闯荡江湖,一身素衣手执溯水长剑,替天行道行侠仗义,何等的飒爽英姿意气风发,江湖上的人给他起了个“惊鬼神”的外号,一方面表达敬意更多的是表示惧意。

时间久了,江文晚的名气愈来愈大,远在江湖却名动庙堂。太子殿下有意结交,在一次谈话后,江文晚竟然离开江湖入了仕途,还迎娶了当朝公主。

一只通身雪白、玲珑可爱的鸽子扑棱扑棱飞了进来。素琅伸手让它落在手腕,轻柔的抚摸了它的小脑袋两下,从爪子处取了一张信笺。展信读的功夫,白鸽从她的手腕顺势跳上了肩头。素琅看完信,把信攥在手中,顷刻间成了齑粉。她走到书案边,取纸重写了一封,系在白鸽腿上抚着羽毛笑道:“快快把这封信送去吧!”白鸽咕咕叫了几声,展翅飞上天空。素琅望着那湛蓝无垠的苍穹,心中也变得一片空明澄静。

现在万事俱备,她该出发了!

长剑入鞘,素琅找出早已备好的行装行至素莫寒房中。素莫寒师父与兰猗师娘都在,却不见师兄素玄,她略一思忖,待会再去寻他。

“师父,师娘。”素琅见礼,素莫寒笑吟吟的招她坐在身边,瞥见搁在桌子上的包袱问道:“琅儿,你这就要回去?”

“是啊,早在华山论剑之前就该回去了。”素琅接过兰猗递过来的热茶回道。

素莫寒知道她此番回到帝京长安,再相逢时还不知何年何月,心中一阵伤感,默然良久。素琅心里酸楚,知道师父师娘舍不得她,什么告别话也说不出。兰猗背着他们师徒偷偷抹了几把泪,转过头来已是满脸的欢笑:“你们师徒两个这是做什么?琅儿又不是不回来了!”

素莫寒也勉强笑道:“夫人说的对,是我愚了。”

素琅将头靠在兰猗怀里,看着那杯碧绿透亮茶汤低低叹道:“师娘我若想你该如何?”

她甚少作出这种小女儿姿态,兰猗心里爱怜得紧,忍不住又拭了下眼角:“好孩子,等着师父师娘去看你。我们不在你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素莫寒轻拍了下妻子的肩膀说:“你去厨房将那莲子羹端来。”

支走妻子后,素莫寒才将心中的顾虑说出来:“琅儿你领旨后耽搁那么久才动身,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些事回了长安再办就不方便了。”素琅据实说道。

“可是为了那个遗孤?”

“是。”

“你要助他登上帝位?”

素琅从未表达过自己的想法,猛然听见旁人说起,倒是微怔了一下:“是。”

素莫寒长叹了一声:“你可知这是多么凶险的事!你离京七年,早已不熟悉朝局。回去犹如稚子临于薄冰深渊,深陷权力漩涡遭受倾轧!”

素琅沉寂良久才言:“师父还记得七年前救我的那次吗?缨枪落下的那刻您可知我在想什么?先帝生前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却遭亲子谋害!太子殿下身比柱国、心系苍生却遭亲兄枉禁!我父亲一生忠心护主却落得尸首无存!我发誓要亲手刃了卫肃这个狗贼!卫肃不该得到天下,他该遗臭万年遭后世唾弃!只有卫忽坐上皇位,那些枉死的人才能含笑九泉夙愿得偿!”

听完这一席话,素莫寒的面容肃重:“我明白了。你今后一切小心,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寻英山庄竭尽全力!”

素琅肃然行了一礼:“江湖有规矩,这份心琅儿先谢过。”

有琴音娓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长亭柳依依,伤怀伤怀,祖道送我故人,相别十里亭。情最深,情最深,不忍分不忍分。

是为送别曲《阳关曲》,素琅顺着琴声而寻果真找到了操琴之人。

八角凉亭内,一名男子面朝湖畔垂柳,盘膝而坐。此人正是素琅的师兄素玄:半旧青衫,俊眉修目,顾盼神飞。

素玄听到脚步声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一顿,琴声戛然而止。素玄微笑着望着来人,手伸出阑干折了一枝杨柳,待素琅双手郑重接过,笑道:“此后青山无数,白云无数,绿水亦无数还请汝珍重。”

“师兄也是。”素琅还礼道。

素玄低首弹琴,琴音呜呜然,湿衣泪滂滂。素琅知道这是师兄对自己的一片情意,但她不愿再伤怀,吟道:师兄,离别何需叹!

素玄知她所愿,琴声复起如枯木逢春、万江奔流。人生何处不相逢,离别何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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