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肯爱千金轻一笑

二人在江宁街上闲走,贪看路旁风景。

忽地,周云鼎看向一间店铺,在众多食铺书肆之中,此店显得有些不同,门前端正摆了两个石狮子,体格威武雄壮,雕工活灵活现,店家大门也是格外气派。

周云鼎抬头看向商铺上面的匾额,写着“七宝斋”三个字,原来是一间珠宝铺。

何见月见周云鼎突然停步,不禁疑惑“怎么?”

抬头看到店铺“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喜欢这些金银玉器。”

周云鼎顽皮,拉着何见月的衣袖摇。“阿月姐姐,我看你头上少了些装饰。我听我姐姐说过,每个姑娘都是喜欢装饰钗环的,我要挑一支钗送你。”

何见月推脱几句,见周云鼎坚持,也就随他去了,二人迈步进了七宝斋的大门。

这家七宝斋店内厅堂并不大,但布置极为精致贵气,一水的黄花梨雕花架子,摆放了不少新奇头面首饰。

老板是个笑容可掬的胖子,见二人进来,打量一下迎上前来,搓手笑问“二位不是本地人吧,是来探亲,还是游玩?”

周云鼎左右看看,此时店内没有其他顾客“我想给我姐姐买支钗来戴,老板可有什么新样子推荐么?”

胖老板见何见月服饰虽然素净,也无饰物,但通身自有一种卓尔不群的气度,心内估摸多半是位官宦家的小娘子,自己跑出来玩的。热情招呼“要说我们这里可是全国有名的大字号,小娘子若是要看些时新的花样,精致的宝贝,那来的可真是再对也没有了。请,请。”

老板将二人让到堂内坐下,开了柜子,取出一只雕花精巧木盒打开,慢慢对二人介绍。

“这件白玉团冠,是以安南而来的上等白玉雕刻而成,样式如今在京中贵族少女中最是流行。这件犀角梳,是来自中南半岛的白犀,极为珍贵,插戴在鬓旁增加了几分活泼俏皮。二位再看这件琉璃如意簪……”

老板说得正欢,忽地有人从旁边伸过一只手,取了盒内极精致细巧的一支镂空鳞纹金簪起来。

金簪本不出奇,但这支簪头用金银丝卷成缠枝梅花,又镶嵌了几粒小指甲大的红宝石,一眼看去便知价值不菲。

老板是人精一样的人物,一看何见月衣着不算华贵,便给她推荐的都是一般少女所喜欢的,清雅时新的钗钿,这支缠枝梅花金簪既昂贵,又过于华丽,便没有提及。

几人耳边传来一个抑扬悦耳的男子声音“这支簪子,多少银两?”

正在低头仔细挑选的何见月与周云鼎都是一愣。

何见月原本未曾注意,还以为是鼎鼎伸手过来,这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并不熟悉,抬头留神一看,面前这只手指节纤长有力,虎口处微有些茧子,应是习武之人,但手指修得整整齐齐,肤色白皙,又似个富家公子。

何见月一惊,心想怎么自己毫无知觉,就被人紧贴到了自己身后。

她赶紧回身抬头,一回身之下,和身后那个人正好面目相对。

虽然有帷帽阻隔,她仍能清楚看到眼前人几乎已贴上帷纱的面容,一惊之下,心脏狂跳不止。

眼前这个少年男子年纪约有十七八岁,生的俊眉修目,鼻挺唇薄,身上穿一件白色隐水纹上绣银线的云锦衫子,织造精细,光华流转,一看便出身不俗。整个人如明珠暖玉一般,在七宝斋厅内一站,竟然压过了珠宝玉器的光华。

此时,这少年公子一双含情带笑的眼睛,正几乎近在何见月眼前,仿佛想要透过帷纱,看清她面貌。

何见月心脏狂跳,倒是与对方生得俊美无关,只是因为对方行径实在太过无礼,而步伐又过于轻盈,让她毫无防备,受了惊吓。

她看清情况,身子立即向后一缩,与少年间隔开了两尺。

这是哪一家的纨绔子弟,竟然在街头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女眷,是否应让鼎鼎赶紧去县衙喊人,将他拿了去?

英俊浪荡少年看到何见月的反应,颇有兴味的笑了一笑,似乎想直接挑开她的帷帽看看,但看何见月和旁边周云鼎,都是充满警惕,随时将有反应,终于作罢。对还未反应过来的老板说道“这支簪子,我要了。”

老板喜笑颜开,自去取盒将簪子装好。少年甩下五十两银子。

何见月和周云鼎眼睛发直,当时一两银子约合两贯钱,一贯一千文,可买粗粮千升有余。这支簪子,足足够一个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

何见月这一次出门,师父给她添补的银子正是这个数目,她当时看到已经瞠目结舌,想着师父定是将这些年的身家都给了自己,还大大感动了一番。

她对华丽衣饰没有兴趣,唯一的花销爱好,就是带着鼎鼎买各种地方上新鲜的美食菜肴点心来吃,到现在也只花费了几十文。

此时看那少年将五十两轻飘飘地便花了出去,何见月想,这定然是不知哪一户从小骄奢养大的公子哥儿,膏梁纨绔,果然不知民生疾苦,心中觉得此人十分令人厌憎。

何况这少年灼灼的眼光一直盯着自己,十分失礼,她不愿多生是非,便拉了周云鼎,准备离开。

谁料这少年身影闪动,他们还没看清人已经到了门口,挡住了出路。

周云鼎有些功夫在身,立刻敏捷地将何见月护在身后,怒喝一声“青天白日的,你想做什么!”

少年对周云鼎如同无视一般,对何见月拱手行了一礼“是在下不小心,一时唐突,惊到了这位小娘子,为了赔罪……在下愿将此钗赠予小娘子,只是有一个请求。”

何见月理也不理,牵了鼎鼎,试图绕过少年出门。

那少年紧追不放,一把扯住了何见月的袖子,唇角露出一抹轻薄笑意,继续轻佻开口“……不过只是请小娘子取下帷帽一观,没有其他的意思,小娘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五十两银子只是为了一观帷帽下的面容?

何见月心想,恐怕有不少女子会毫不犹豫同意,这少年不知为何独独要调戏自己,当街拉扯女子衣物,实在过于无礼。

她从小经何玺用药物调理,又和鼎鼎学了些基础功夫,身体反应敏锐,两步斜撤,旋即转身,将袖子甩开。几乎同时鼎鼎一声怒喝,空气中荡起了阵劲风,已经一拳打了过去。

那少年能自二人都未发觉的情况下贴到他们身后,果然并非泛泛之辈。他将衣袖翩然一带一引,鼎鼎便打了个空。

虽然周氏武馆也不是什么大招牌,在江湖上连半点名气都没有,但鼎鼎毕竟自小习武,身体底子与力气远超常人,一拳未中,随即再打。

那少年连连闪躲,并未回击,百忙之中还顾得上保持身姿优雅潇洒,但鼎鼎的拳头却是半点也没沾上他的身。

连何见月这样功夫不怎样的,都能看出此人若是认真要与他们为难,他俩恐怕早已躺下了。

少年唇角始终含着微笑,似是故意引逗鼎鼎,要看清他的章法路数一般。脚下步伐不停,七八招后,忽地到了何见月身边。

此时何见月正自袖中取出条绢子,拂拭被少年扯过的衣袖,少年顺手便将她手中绢子夺了去,嘴里叫着“嗳呀,不打了,不打了。”

周云鼎知道自己不是轻佻少年的对手,但这少年当众羞辱自己姐姐,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小圆脸气得涨成了通红的包子样。听那少年叫停手,一时犹豫,不知应不应该继续进击。

少年微笑“小娘子,现在女子在外面行走很常见,你就当是被风吹起帷帽,不就好了。只是一观容颜,有何不可?”

又甩了甩手中绢子,似乎意甚自得,笃定了何见月定会向他讨还“我不仅将这支金簪送于你,你的绢子也一并奉还。不然的话……”

少年作势去嗅手中绢子“小娘子行止端方,必定是体面人家出身,这种贴身香喷喷的物件,如果落在外面无聊男子手中,颇为不妥啊,颇为不妥。”

周云鼎瞪圆了眼睛,脸都气成了猪肝的颜色,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想这人居然自称‘无聊男子’,脸皮简直比自家门口那两棵大柳树的皮还厚。

明知道不妥还这么轻薄行径,更加无耻。

何见月抬头看了那少年一眼“你想作甚?”

这是她与那少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清清冷冷,毫无喜怒之意。

少年听到何见月的声音,微微一怔,随即绽放一个笑容“在下不是说了么?只求一观小娘子容颜。或者……”

少年忽地又是一声轻笑,“或者小娘子与我多说几句话,这绢子奉还,倒也可以。”故意作势把绢子藏到了身后,想引逗何见月来拿。

何见月微微蹙眉,她平时不愿多与外人交谈,但这少年实在缠人“我不会向你讨回绢子的。”

少年作喜笑颜开状“哦,那么小娘子是愿意将这绢子送与在下了么?”

何见月无动于衷“我只当丢了。”转身就准备走。

少年见何见月对自己的挑衅毫无反应,准备离开,大为失望,又叫“喂,你不再试一下么?没准再说几句,我便还给你了。”

何见月在门口站定,仔细想想,转过身来“那好,我再和你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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