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身世初疑(上)

何见月双手微微一颤,将木盒字笺都放在桌上,缓缓坐在一把旧黄杨圈椅中,身上衣衫起伏不定,便如同她此刻的心绪一般。

为什么师父给千万人批过八字命理,占断过奇门六爻,这里面却半个和我有关系的字都没有呢?

可疑,十分可疑,就好像红烧肘子里没有肘子一样可疑。

这件事情,要从何见月的身世来历,开始说起。

何纪善与李兰是一户殷实的庄户夫妇,秉性善良勤恳,两人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多年来膝下并无所出,常常觉得是极大的遗憾。

七八年前,冬天腊月某一日,夫妻俩去何宅外面的树林里拾捡些柴火,意外遇到一个流浪的女娃,衣衫褴褛,一张小脸冻得煞白,在贫瘠不足,面黄肌瘦的皮相下,唯有一双眼睛亮如点漆,看的出来是个美人坯子。

何纪善夫妻大喜,觉得老天爷闭眼闭了很多年,终于睁开了一条眯眯的眼缝。

回去之后发现,老天爷这条眼缝,似乎睁开的不大彻底。

养了没几天,他们发现这个孤女似乎有些傻气,痴痴呆呆的,不但问她过往的家乡父母,她全都没有印象答不上来,就连乡间所需的生计也一律不会。

唉……也就是何纪善夫妻俩求子心切,恐怕别人还真未必肯要哩。

也算何见月命不该绝,正当何纪善夫妻彷徨纠结怎么办的时候,正好听说县里回来了个云游四方的先生,还懂医术。

咦,这先生不是别人,当然正是何玺了。

何玺检查了下,说这女娃是天生痴傻,虽然失忆的病症他不能根治,但可以调理改善,何见月自小就是吃着何玺师父的药长大的,渐渐地,痴也不见了,傻也不见了,病症全消,长成了现在这副聪慧灵秀的样子。

何见月还隐约记得当年的悲惨时光,她刚到文清县时,身体单薄,又傻,还是个新来的异类,县里的孩子瞧不起她,经常讥讽刺激她没爹没娘,是个野种,只有周云鼎心地纯良,遇事不平便要出手相助,帮受欺负的何见月打了不少架。

有一次邻家两个臭小子,故意跑来羞辱何见月,又打又骂,还把她推到一个泥潭中,何见月身子娇小孱弱,自己爬不上来,眼看就要沉下去没顶了,幸亏周云鼎经过,打倒了两人,又将她救了上来,两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从周家姐弟一案就可以看出来,当时重男轻女是普遍的风气,流毒颇深。

但是,不仅何纪善李兰两口子心地善良,对何见月就像亲生骨肉一样的教养疼爱。何玺也在治好了何见月的病症后,收她入门做了弟子,对她另眼相待。

所以说,何见月是有福气庇佑的幸运之人。

就好比说,像这县里的书院,本来只有男人才能进入,但是何玺特别给何见月在讲学堂旁边,辟了一间小小的耳室出来,让她旁听经义讲学,所以何见月在学堂中走动毫无拘束。

那些顽皮愚昧的乡间少年,现在可是连何小娘子的脚后跟都赶不上了。

何见月心想,师父精研五行术数,六爻奇门,各项命理卜易之术,他每逢大事,就必定要起一卦的,怎么到了我这里,拜师入门,生病医治,都没有留下记录呢?

《易》为术数之始,可以依时起卦,占卜吉凶,推演祸福。

何玺这人虽然偶尔有些随心所欲,像遇到县里人争田、斗殴、行商的各色小事求助,都胡说八道一番“命数天定,福祸自求,只要秉定良善之心行去,自然可以逢凶化吉。”

都是鬼话敷衍,何见月心想,其实师父没别的,就是懒得管而已。

但遇到重要之事,他多半要占上一卦,详加研究。而与何玺最为亲密的,非何见月莫属。

但是木匣中却没有与何见月相关的任何记录,让她十分疑惑。

莫非是,师父……刻意将她的痕迹完全抹去了?

室外春光明媚,何玺在院中种了两株西府海棠,此时正在盛开之际,一阵风来,漫天飞花簌簌而下,而何玺的声音,似乎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那魏王可不是个英明善任的主公,并没有任用卫鞅。相国临死前告知卫鞅让他赶紧逃走,说大王必将来杀了他。可是卫鞅却并不着急,也不逃走。你们说说看,这却是为什么……”

何见月心中忐忑,师父一直对自己宠爱有加,要什么给什么。

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父母请何玺起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诗中意境空明,韵律婉转,景致清冷幽美、惝恍迷离。

自己当初只是个小小痴傻女娃,何德何能,师父却给自己以此首冠绝全唐的诗起名,这应该也是对自己寄予厚望吧。

哼,想瞒着自己,书院就这么大点地方,难道自己还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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