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卜易事,断平生(二) 加更一章

师父那几间书房,可不是掸掸灰尘,整理归放几卷册子,那么简单的事情。

何玺有些文人的潇洒不羁气质,平素对衣着起居浑不在意,除了和街坊邻里们谈谈掌故,或是帮县衙中人出些主意,混的面熟之外,最大的爱好,就要算的上是收集各色破烂了。

至少,在何见月眼中看来,都是些破旧无用的物件。

诸如什么乌黑不堪,断手残脚西域风格的佛像啦,锈迹斑斑的历朝历代古钱啦,大片大片不知道是什么家具上拆下来的雕花木板啦,铜质刻有五行八卦八门九星却一掌可握的精致罗盘……等等,还买了大批散碎的古籍经卷,把本就不大的几间破屋,塞的满满当当。

饶是如此,何玺还专门腾出一间侧房,在中央摆了个结构精巧繁复的大物件,装着关轴窥管,有黄道赤道,在上面标识了各种刻度,一间屋中,竟占去了一大半。

何见月小时曾向何玺请教,何玺告诉她,此物是据传李淳风留下的一具铜侯浑天仪,又称玑衡,又教她诸般规制窥管,龙柱水臬的用法。

几年下来,何见月跟这个师父,学了不少五花八门的奇怪本事,也不知有用没用的。

在她眼中,这师父就是住在个偏僻地界,实在无聊,非得培养些古怪的花销名目,文人爱好罢了。

何见月踮脚自书斋中地上随意摆放的古怪金属,佛像,堆积书卷中小心穿过,看着这满地的破烂货,桌上三叠摞得高高的书稿,分明是近日新收来的,难怪这师父急着抓自己来做苦力。

何玺的声音,遥遥自院中传来。

“魏国的相国公叔痤,看好卫鞅是个人才,可是把他收归门下多年,也没见让他出过什么大力……直到相国一病不起,快要过世的时候,嗳,居然对魏王举荐了卫鞅,说了几句极为有意思的话,对卫鞅称赞不已,说他有治国理政的大学问。建议魏王要么让卫鞅接替他的相国之位,要么……要么就要大王杀了他!【1】”

外间顿时传来一片众人惊呼议论的声音。

何见月摇了摇头,心想那相国,自然是“自己用不上的珍惜之物,也绝不能让旁人得了去”的小家子气罢了——当然,也可以说是大国相争,彼此制衡的心机韬略。

她甩开听外面议论的思绪,现在她面临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得动手干活,收拾这些物件,这师父肯定是算计好了的,东西繁多,只怕到晚间也整理不完。

何见月先将案上的书稿,按经义、格物、巫卜、民生、话本子等等分门别类,依次放到架上,又去擦拭各种古物器件、悉心收纳。

她忽地想起昨日师父给她带的生辰字纸,便从怀中取出来放于桌上,想着一会找到其余的,整理到一处。

这个师父啊,绝不可能日日将周云鼎的生辰八字带于身上。

他分明是早上去县衙之前,就已经想到了鼎鼎的身世必定与此案有关,未雨绸缪的准备了。

但却让自己,白白着了一上午的急,还欠下了他这么重的人情。

狡猾,太狡猾了!

何见月听见何玺在门外引导众乡人讨论,为什么相国要让魏王杀了卫鞅。又借机讽喻,说有些人争田争地,就知道出些坏招数,往田里撒盐扬沙,和这个想法一样,也是自己用不上,也不能让对方占了便宜去,这样的人说不定以后就会和魏国灭国一样,子孙没了福气败了家,要一起去讨饭。

何见月悄悄在屋里嘀咕,我看师父才应该去讨饭哩。讨饭生活连间容身的屋棚都没有,也就不会随意买进这么多没用的东西。

何见月收拾到文玩古物的架子时,看到一个半尺见方的雕花红木匣子,平时她没看见过放在这里的,好奇打开一看,里面正是折得整齐的一叠红色字笺。

想来是何玺昨日走的匆忙,把这个盒子拿了出来,却忘了收回去。

她打开一张,见上面写着“乾造庚戌壬午戊子戊午”下面又注明,何十六,生于文清县,胎元癸酉,命宫辛巳,又有所行大运及简略批注等字样。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字笺一张张整理出来,按年份次序收好,又将周云鼎与周云湘的两份,归于其中。

这木匣中可是有不少文清县的生辰八字,上至耄耋老人,下到新生孩童,远远不是一朝一夕积累的,更还有奇门六爻等断事的记录,数下来,大概要有上千张之多,何见月心里暗笑,文清县的人,这是拿师父的书院当做了命馆。

字笺上面批注或多或少,或长或短不一。何见月心中好奇,拿起几张细看,何玺也曾教过她一些命理之术的皮毛,她看着师父的批注,对照着自己的所学理解,感觉还真有了不少新的领悟。

突然间,她却想到了一件可疑之事,喃喃道,这,这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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