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素衣释疑(二)

董笑凡神思从二姨娘身上飘了回来,终于忍不住好奇发问“周云湘明明是被人所杀,最不济,也是意外身亡。你说她有意去自杀,那又有什么重要?”

何见月道:“周云湘为什么要自杀,当然与此案,大有关系。”

她话锋一转“知县老爷,难道你就没有怀疑么?”

她指向卷宗中验尸格目“死者脑后枕骨的伤痕长一寸二分,只是一块普通石头撞击的伤痕,与周云鼎所述相符。河边没有血迹,草垛中也只是微量的血痕,这样的伤口,没有剧烈流血,恐怕是不能致死的。而死者身上大片的伤痕,显然更为可疑。”

何见月心想,我家牛棚里面那个血葫芦,流了十倍百倍的血,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戚阿婆与周云鼎都说过,死者面色苍白,脚步摇晃。”

“而周云湘平时打水做饭,经常劳作,是个身体健康的姑娘,在河滩上怎么会轻轻一推就滑倒了?显然,周云湘是来到河滩之前,已经受了某种伤害,才导致她当时发作死亡。”

说至此处,何见月稍顿,对董笑凡缓和气氛“其实案情分析到这里,并不困难。董知县智慧过人,必然早晓得其中有些疑窦。只不过,如何确定,施加这种伤害的凶手究竟是谁,才是本案最最关键之处。”

董知县目光一瞬,露出惊奇神色。

确实,如果说周云湘其实早已受伤,并不是周云鼎所杀,这倒也言之成理。

但是反正他已经有了一个确定的人犯,才不会去自找麻烦,提出其他疑问呢。

再说,如果说周云湘是受伤之后,自己走到河边去寻死,那官府要查的范围可就大了,谁能知道是何方神圣袭击了她。

难道这小小女娃,仅凭着案卷中几句描述,和一件平平无奇的旧衣服,便能推断出凶手是谁?

此时已过午间,几人在内堂中,一个说,两个听,虽然都没有用午膳,可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饥饿,都是凝神静气,等着何见月说下去。

何见月雪白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微红,不知是因分析案情的兴奋紧张,还是对凶犯的悲悯同情。

她缓缓开口“因此,第一个关键点,即周云湘为什么要去河边自杀,理由是什么?这一点,又与第二点,她为什么要换衣服,又如何将衣服整齐叠好,相互印证。”

董笑凡已经从一开始对这小娘子的不屑一顾,变为了专注听她分析案情。

此时也不摆那知县老爷的架子了,虚心发问“可是这几件事,本官听着,怎么像一件事呢?她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所以想要投河自尽,自尽前收拾打扮换了衣服,这岂不是顺理成章么?”

何见月点点头“老爷说的是,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心灰意冷,才去寻死的。但是谁会和她有纠葛呢?她平日小心处事,安分勤勉,谈不上得罪什么人。除了家里的人,也只有武馆的弟子,可能和她有所来往。而这些人的供词,都在卷宗里。”

“她为什么会死在河边,既已知道并非周云鼎击打致死,而是有某种缘故,让她延时而死。再结合她身上的伤痕,那么多半便是被击打,内脏受损而死。”

董笑凡腾地一下站起喊人“传黄仵作,让他开膛验尸,不用管那周家的无理取闹!”

何见月心想,终于要说到如何确定凶手了。

“对于周云湘这样一个青年女子,她能遭遇什么?要么,是来自父母亲人的矛盾,要么是其他男人的情感纠葛。那天下午,她在家中,到底遭遇了什么?有没有可能,是某个男子闯进内室,想对她图谋不轨,强行逼迫下了重手,打伤了她呢?”

“但是,却有一个异常之处。就是这件她身上的衣服,却毫无破损之处。而无论任何男子欲行非礼,必定先撕扯衣服,女子必定反抗挣扎,这件旧衣并非什么好布料,又穿的糟旧,如果有人用力一撕扯,便难以保持完整。”

“除了衣服完整外,另外还有一个关键佐证,那就是,这衣服的折叠状态。”

“显然,周云湘是在家里换了新衣,戴了首饰,将屋子收拾过,将衣服叠好后才去了河边。说明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期,是处于一个人安静自如的状态。若是有人进到家中,对她欲行不轨,她怎么可能安静的一人梳妆打扮?”

“我们可以假设,如果曾经有一个外面来的人,闯入周云湘家中,对她非礼,但是未曾得逞。那周云湘的衣服当然是有可能完整的,但她没有必要寻死,也没有必要将衣服收起叠好。”

“如果这个外面来的人,用暴力或者其他方式胁迫湘姐儿,要强行非礼,而且得逞了呢?”

何见月摇摇头“那虽然她会决意轻生,有时间慢慢的换衣打扮。但是,她的衣服就不可能是完整未撕裂的,而且湘姐儿她本人……还是处子之身。”

“换句话说,如果这件衣服是被完整的脱下来,扔在一旁,我们不能从衣服上得出任何结论,如果这件衣服在箱子中,但是却是破损的,我们也不能从衣服上得到任何结论。只有一件完整的,而又叠好的衣服,才能证实这个案件的真相,那就是——其实并没有非礼事件发生。此案中并不涉及其他男子,根本没有这个非礼的犯人其人。这只是我们的一种思维定式罢了。”

“所以,湘姐儿身上长期的伤痕,她被殴打后忍气吞声的举动,并不报官而是自己求死,便也只有了一种解释。那便是,这是一个女子做的,而且是一个与她极为亲密的女子,是家里的自己人……”

“是沈氏,是她的亲生母亲!”董知县恍然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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