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
熟悉的声音，慢慢地唤回了楚靖仪的神智。
她手指蜷起，指尖抓了抓桌面，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恍然抬眸时，却撞入一双深邃而暗含关切的眼睛里。
“这是怎么了？”付怀信倒了一杯热茶，塞到她的手里，“天大的事，还有我替你撑着，怎么一惊一乍的？”
冰冷的手心顿时温暖起来，楚靖仪握紧茶杯，讪讪然地坐下来。
“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楚靖仪啊了一声，稚嫩的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他俩已经熟到能谈论朝廷大事了吗？
一时之间，她有些摸不准付怀信的用意，短暂的斟酌后，谦虚道：“大人，我对朝廷的事，并不算很熟悉。不知我可有这份荣幸，能得大人为我解惑？”
岂料，付怀信却笑了：“楚修然把你养大，难道什么东西都没教给你？”
楚靖仪一愣，却被激起了好胜心。
但听她冷哼一声，不服气道：“大人多虑了。父亲教给我的，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既然大人想要考校我，那我就只好班门弄斧了。若是我说了什么冒犯的话，还请大人念在童言无忌的份儿上，不要过多计较。”
“童言无忌……”
付怀信仔细咀嚼着这四个字，忽而挑眉，笑了出来。
“继续。”
楚靖仪拿起那张纸，脸色严肃道：“这纸上的信息，传递了两种意思。其一，大都督与姜国王子存在着不可告人的交易；其二，靖县战败，十有八九与此事脱离不了干系。”
“何以见得？”
楚靖仪沉吟片刻，娓娓道来：“大人曾说过，大都督出身寒门，之所以能在朝廷中站稳脚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昭华郡主等人的支持。当有一天，他手中的权势受到威胁时，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留住手中的权利。而眼下他所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兵部。”
“小公子，你怎么……”
闻善顿时惊得失去言语，下意识地看向自家公子。尽管他一直都是那副浅笑的模样，但眸中的欣赏，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自家公子会对眼前这个少年如此看重。
这份洞若观火的本事，的确不是寻常子弟就能拥有的。
“那你猜猜，咱们这位大都督，想如何铲除兵部这个障碍？”付怀信饶有兴味地问。
楚靖仪显然已经想好了答案，当下便道：“兵部设立并不算久，却是大势所趋。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大都督应该不会正面对上兵部，而是采取迂回战术。”
“譬如，制造一场战争的假象，借此来彰显自己不可替代的存在。这样，也就能让那几位掌权者对他心存忌惮。”
“于是，便有了他与姜国王子的暗中来往。恐怕，就连靖县战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手握成拳，重重地锤在桌面上。
这一刻，她基本认定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段哲成就是靖县战败的幕后黑手。
付怀信立即收敛了神色，玉笛点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有种说不出的节奏感。
良久，他才问道：“那依你之见，兵部该如何应对？”
“分权！”
楚靖仪缓缓吐出两个字。
其实，西楚虽是个架空的国度，但军事领导制度，却与明朝的极其相似。
太祖时期，朝廷设大都督府，一切大小军务，都由都元帅负责。
当时的都元帅，乃名震天下的老将袁硕，也是他带领将士南征北战，为西楚皇室开拓了疆土。他不幸牺牲后，太祖帝为了缅怀英灵，特意空置下“都元帅”一职，同时把军事悉数转交到大都督的手上。
当时，太祖帝还设了户、礼、刑、工四部，独独没有吏、兵二部，也说明了人事和军事大权不容假借于人。
后来，朝中有大臣提出要设立兵部，借以分担大都督府的一些军事压力。
朝臣们多年浸淫朝廷，自然也知道，这是为了防止大都督独揽大权，而分其事权。
这，便是段哲成与付怀信敌对立场的由来。
付怀信听完这些话，突然愣了好一会儿。
他问楚靖仪，“这些都是楚修然教你的？”
“父亲只告诉我朝廷局势。”
付怀信露出奇怪的神情，他在屋里走了两步，忽然盯着住，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许是那目光过于炙热，楚靖仪咽了下口水，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怎么回事儿？
她居然有种被狐狸盯上的感觉！
气氛诡异间，闻善突然开口打断，“公子，时辰差不多了。”
“什么时辰？”楚靖仪好奇道。
孰料，付怀信突然牵起他的手，把他拉出了门。
“你的好朋友，快要消失了。现在也该去挽留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