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到六楼，罗浩然敲小米粒的门，房门一下打开，屋里开着暖空调，一股热气扑出来。
身材单薄的小米粒套在一件宽大的深灰色毛衣里，一条柔软的裸色丝巾轻盈地系在脖子上，衬得一张小脸柔和温暖。
“快进来，”她蹲下身放一双男士棉拖鞋在门口，“我做的戚风蛋糕终于成功了，你来看。”
小米粒从餐桌上端过一盘蛋糕，献宝一样送到罗浩然面前。
罗浩然进屋放下包裹，他不知道什么叫戚风蛋糕，只见盘子里六个纸杯，里面是蓬松绵软的蛋糕，卖相着实不错。
“很好啊，看上去与蛋糕店的差不多。”他说。
“你尝尝。”小米粒拿起一个递给他。
罗浩然见她满脸期待，想起昨晚芮莘与她二人的拜托，便没推辞，接过蛋糕，撕开纸杯，将蛋糕一口塞进嘴里。
小米粒抬手想拦没拦住，“要小口细细的品尝，不然怎么尝出蛋糕细腻的层次感呢？”
罗浩然嘴里塞得满满的，鼓着腮帮停下，不知该不该吐了再小口地吃一个。
小米粒摆摆手：“算了，你这么吃觉得如何？”
“……唔……好吃。”
她立即眉开眼笑，拉他到桌边坐下，又给他递上一个，自己也坐下拿起一个，兰花指小心翼翼地撕开纸杯，咬了一小口。
罗浩然见她吃的秀气，自己也只得收敛着小口吃起来，心中想全当晚餐了。
小米粒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瓶牛奶，倒一杯给罗浩然，“冰牛奶配蛋糕，我喜欢这么吃，你试试。”
罗浩然接过牛奶，仰脖喝下半杯，那冰凉的口感依然盖不住浓郁的奶香，他看了眼奶瓶，本市某订制鲜奶，刚上市时曾以质优价高被热议过一段时间。妈妈喝的牛奶一直在尽力保证，自己与爸爸早就没喝了。
他压下心中的酸楚，问小米粒：“你为什么学烘焙？烤了又吃不了，不是很浪费吗？”
小米粒抿了抿嘴唇，似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抬眼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觉得烘焙可以让一个家变得温暖，冬天冷冰冰的房子里，有香甜的蛋糕味从烤箱里飘出来，瞬间就能让家暖起来。”
“不是因为喜欢吃才学的吗？”只因为温暖的感觉就浪费食物，他不能理解。
小米粒依旧看着他，眼中黑白分明，似有一汪清泉，“当然也是因为喜欢吃，还希望能做给老公吃，做给孩子吃。”
罗浩然听她说到给老公吃，伸出去拿蛋糕的手顿了一下，问她：“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小米粒表情淡淡地说：“有没有，我都想成为一个好妻子。”
“你这么用心，会是个好妻子的。”
小米粒却说：“差得远呢，烘焙如今学会了，接下来，我要学做印系菜，咖喱味儿的。”
“咖喱味儿？”
小米粒兴致勃勃地问：“你喜欢咖喱味儿吗？”
“还好吧。”
小米粒抿嘴一笑，下巴往新收的包裹抬了抬，“材料已经到了，明天就开始做。”
罗浩然扭头看一眼自己刚拿进来的包裹，问她：“你这每天都在收包裹，难道都是吃的？”
“唔，大部分，你想尝尝吗？”小米粒起身拉拉罗浩然的袖子，罗浩然跟她走到阳台上，她指着头顶上挂着的几块腊肉，“晾足十八天，可以吃了。你取一块下来，我们蒸了尝尝，看好不好吃。”
罗浩然踮起脚尖，伸手去取，小米粒提醒他：“小心油，别蹭衣服上。”
罗浩然取下一块肉，一股柏木香扑入鼻端。
小米粒接过腊肉，凑近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说：“柏木枝熏过的腊肉才是有灵魂的腊肉。”
“这肉是你自己腌制、自己熏的？”他问小米子。
“嗯，网上查的方法。”
“超市里那么多现成的，想吃买一块，不是更方便？”
小米粒将肉放他手里，“你不懂，冬天来临，杀过年猪，腌制腊肉，这样才是在家过年的味道。”
又是为了家的味道，做美食对她来说更像一种仪式。
两人进厨房，小米粒拿锅接水，指挥他：“放热水把肉洗净。”
罗浩然洗好肉，放进锅里，小米粒说：“水开上汽，大火蒸二十分钟。”
两人回到餐桌边接着吃蛋糕，喝冰牛奶。
罗浩然见餐柜上一个手掌大小的白胡子小人偶，笑嘻嘻的，手里正在织一条红色的围巾，织好的一半正围在他的脖子上。
白色的胡子，红色的围巾，看着很喜庆，他问：“这个人偶是谁？从没见过这种形象的。”
小米粒伸手指摸摸人偶的头，说：“这是月老。”
罗浩然忍不住笑道：“月老用红线织围巾，谁想出来的？”
“我设计的，画出来，让人用泥捏的。”
罗浩然一怔，“挺新颖，不过，月老为什么要用红线织围巾呢？”
“我26了，还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所以我想，也许月老是用我的红线做别的事情去了。”
“呵，织围巾去了吗？”
“嗯。”
“你这样恶意揣测他，还指望他会给你牵红线？”
小米粒眼神清亮，正色道：“哪有恶意揣测？我是觉得，如果他冷的话，我愿意用我的红线给他织条围巾。”
罗浩然无语，丁伟洲说过，女孩子的心思，你永远猜不到，那是片迷雾森林，别说男人，女孩子自己在里面都会迷路。
腊肉的香味飘出来，小米粒起身向厨房走去，“中午的米饭还有，我给你热热。”
房间里的热气很足，罗浩然脱了羽绒服，听见茶几上小米粒的手机叮地一声，他神使鬼差走过去，一条微信一闪而过：注意保暖，千万别感冒了。是芮莘。
罗浩然见小米粒没出来，伸手按亮手机屏幕，出现图形密码。他将屏幕重新按黑，蹲下身找到合适的角度，黑色屏幕上手指的划痕清晰可辨。
他伸出手，从第二排中间那个键开始，照着痕迹画了一个漏斗，锁屏一下打开。
如此轻易解锁，他着实愣了下，猛地起身退了两步，盯着屏幕上支付宝的图标咬了咬牙，转身回餐桌坐下。
小米粒端着米饭走出来，说：“腊肉已经好了，稍凉就切，你等下。”
罗浩然点头嗯了一声。转钱不是一件难事，可是之后呢？钱在这个星期内用，只要将她禁锢一星期，等妈妈手术之后放了她，钱已经用了，大不了自己去坐牢。
“你怎么啦？”小米粒看着他：“你出汗了，很热吗？”
“没事，有点热。我……我去切肉，你坐会儿。”罗浩然起身进厨房，小米粒跟进去把菜板和刀放好，说：“小心烫手。”
罗浩然看着刀，心脏突然怦怦怦地似要跳出胸腔，一个见血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吓得推小米粒出去：“我知道，你去外面等着。”
小米粒奇怪地看他一眼，离开厨房。
罗浩然缓缓吐出一口气，自己疯了，真的疯了！
客厅里小米粒拿起手机，看了信息，对着手机说：放心吧，开了空调，很暖。然后听见信息发送的提示音。罗浩然切肉的手一顿，就听见小米粒在厨房门口说：“芮莘今晚回家了，不然也会过来，她最喜欢吃戚风蛋糕了。”
罗浩然声音平静地问：“芮莘家是本市的？”
“嗯，在郊区，坐地铁得两个小时，所以如果下班太晚，她会过来跟我一起住。”小米粒站他身边说：“你上班也挺累吧，我来切吧。”
罗浩然摇摇头，“不累。”手在刀柄处紧了紧，芮莘常常过来，她不是一个人。
小米粒站他旁边看着，“没想到你刀功那么好，切的真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油亮水滑。她伸手捻起一片，送到罗浩然的嘴边，“你尝尝，替我打个分。”
罗浩然愣住，她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味道，眼睛黑亮，像藏了一汪清水，他从没与女孩子如此亲近过。
她的表情淡淡的，专注的眼神让他恍惚，难道，她对他有意思？随即又否认，不会，他如今瘦削憔悴，面色晦暗，粗糙得自己都不愿照镜子，哪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
他张开嘴吃下她手指尖的那片肉，嘴唇无意中碰到她的手指，她迅速收回手问道：“如何？”
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他慢慢咽下，点点头，“味道很地道。”
“可以打几分？”
“99，留一分，让你下次有进步的空间。”
小米粒无声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很是满意。
两人重新坐回桌前，小米粒给罗浩然盛了满满一大碗饭，自己只少少地一小碗，中间一盘香气四溢的腊肉。
小米粒说：“开吃。”
罗浩然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吃起来，一是他饿了，二是他想逃离这里。
两人如今的情形仿佛一只肥美的梅花鹿跑到一只饿狼身边，瞪着天真单纯的大眼问：“你想吃肉吗？”
她怎能如此考验他？
小米粒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一边在手机上翻出一个破壁机给罗浩然看，“这个拿来做汤不错，排骨都能打得渣都不剩，我要买一个。”说着她便开始下单。
罗浩然看着她进入付款页面，输入密码258456，数字排列正好是个十字，按数字仿佛祈祷。很快弹出一条付款成功，还剩多少余额的消息。罗浩然盯着那串红色的数字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怎么啦？”小米粒抬头奇怪地看着他，“不好吃吗？”
罗浩然看着小米粒那纤细嫩白的脖颈，再次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