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青云山,青烟掩林,水洗过林子愈发翠绿,空中飘来泥土和树叶的清香,连带着将人的烦闷也一并除去。
青云山正如师父所说是养伤的好地方,沈灵云到这里不过半年,身上的旧伤就已好的差不多。除了天气变化会时不时地痛一下,已经不像刚来那会儿,痛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了。
好不容易等雨停了,沈灵云才慢悠悠的往山下走去,他师父这几日心情不好,连着几天赌气不吃饭,整日围着他叫惨。作徒弟的也很无奈,准备去山下的集市买几壶好酒和烧鸡,哄哄他师父。
他师父是江孤,江湖出名神医,说起来沈灵云能拜他为师,还要多亏了身上这身伤。若不是这伤太难治,太磨人,江孤也不会跟自己赌气,收他为徒,将他带在身边,方便治病。
江孤心情不好的原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山上只有他们两人,太冷清。他想新收个小徒弟增些人气,结果挑来拣去半天,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其实不是没有人,只是那些千里迢迢来拜师的人,江孤都看不上,不是嫌人家丑,就是嫌人家一身铜臭味,没有半点慧根。
江孤这个人字如其人,孤傲的很,平日里就爱装深沉,仿佛世事在他眼里都是过眼云烟。只有认识他的人才知道,他压根就跟一个老孩子,不单行为怪,脾气也怪的很,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不论如何都要做成,若是他不想要的人,就是削尖了脑袋挤进来,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当初沈灵云拜他为师,也是被他日日催命的念叨弄烦了。他爹娘又执意让他跟着江孤治病,沈灵云这才同卫舒请了假,跟着江孤离开陵城,到了南边的青云山。
起初的不愿意和抗拒,随着时间的推移都淡去了。沈灵云有种其实他一直都生活在这里的错觉,至于其他的事,不过是他的大梦一场。
其实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脚踩在带着青苔的石板上,柔软又湿润,林间偶有鸟鸣,远处烟云涌动,让整条路不是那么孤寂。
山上离集市并不远,沈灵云买了两壶百花酿和一只烧鸡,时候也还早,他便到茶楼里打算歇歇脚。
刚进门,小二就呦呵着走过来,利索的给沈灵云擦了擦桌子,倒了杯茶。
“哎,哎,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个叛臣赵晴回来了。”
“赵晴?哪个赵晴?”
“还有哪个赵晴,十年前大名鼎鼎的赵将/军,后来杀了先皇投奔东辽,在淮水河畔杀了无数西陵战士的西陵叛臣。”
“是她,她怎么还有脸回来?她就不怕我们将她生吞活剥了?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我若是她早就一头撞死了。”
“你以为她想回来?听说是被东辽利用殆尽,东辽为了表示同西陵的诚意,亲自派人将她送了回来,如今人已经到了陵城。”
“她也算自作自受,活该有此报应,我西陵数万将士死在她的手里,她已是罪大恶极,这次她好不容易落入我们手里,就应该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我说,这样想的可不止你一人,陵城百姓在叛臣回国那天跪在大街上,请求皇上严惩这个叛贼。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你倒是快说,别卖关子。”
不少听到这里都不由地看了过来,想听听这个叛臣的结局。
“无数百姓和大臣觐见,要杀了赵贼,结果当今皇上却力排众议,将人保了下来。说什么,她还有大用途,毕竟在东辽那么多年,身上知道的秘密少不了。将人留着套出秘密也是好的,何必将她此刻就杀了?”
“这?”
“皇上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但这样就放过赵贼,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你以为得了命活着就一定是好的了?我看活着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那种生不如死,夜不能寐才是最磨人的东西。陵城上面的人碍于圣上的面子不能动她,可底下的人就不一定了。她想要活下去,怕是难的很。我记得刑部尚书沈灵云,曾被赵贼抓住凌辱,后来又被她一箭穿心。刚好她此时又落在刑部,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对她的惩罚?”
众人还在说,沈灵云却是一句也听不下去。胸口的伤又在疼了,一下一下的,仿佛在要他的命。
沈灵云从衣衫里摸出几两银子放在桌上,就提着酒和肉走了。
等小二回过神来,问沈灵云要吃点什么的时候,位置上早已没了人影。
沈灵云进门时,他师父刚打开门,从房间里出来。伸着懒腰,一副睡饱喝足的模样。
看到他手里提的东西,眼睛不自觉的亮了。却又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明显,只能故作沉稳的道。“你……这是一大清早的下山?”
沈灵云提起手里的酒和烧鸡,朝眼前人晃了晃。
“山上的味道不太合我的胃口,就下山买了些吃的。师父要不要一起吃?”
沈灵云知道他师父爱面子,若直接告诉他这是买给他的,他肯定拧着脾气不接受。一个长辈还要小辈哄,不论怎么说都很丢人。但若说是自己想吃,就顾全了他的面子。
江孤明显知道徒弟的用意,给了沈灵云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踏着轻步来到沈灵云面前,接过酒和烧鸡。
院里有石桌,江孤走过去将烧鸡放在上面,随后急切的打开怀里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一口烈酒下肚,江孤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百花酿?味道不错。我江孤没白收你这个徒弟。”
“师父待灵云恩重,灵云自然不敢忘。”沈灵云边说边走过来,坐在石凳上。
“这话就严重了,我帮你也不过是因为你的伤难治,我这个人一向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现在你又是我徒弟,于情于理师父都应该尽力帮你。”说到这里,江孤又往嘴里灌了几口酒,抬眼试探的看向沈灵云。“听说伤你的那个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