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玉郎

晚间,楚贵妃棺椁出宫的时辰就要到了,绕林依旧没有死。

凤仪宫来的两个小太监很失望,但也毫无办法,只能站得远远的说了几句体面话,漫不经心地带着沈御离走了。

绕林事先被沈御离嘱咐了不许说话不许起身,就躺在草苫子上眼睁睁看着。

等人走远了,她立刻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向屋檐叫道:“快去找那只猫,让它想办法给沈御离送点药过去!他肩上的伤那么重,怎么能抬棺!”

檐下四五只麻雀一齐飞了起来,在窗外吱吱喳喳乱叫。

绕林气得跺脚:“平日里胸脯拍得山响,这会儿真用得着你们了,一个个就只会推三阻四!那只猫只是脾性可恶了些,又不会真的吃你……”

“说谁脾性可恶呢?”外面墙头上传来一声冷语,轻轻柔柔低回婉转,却阴冷得让人寒毛倒竖。

绕林吓得一僵,随后一点点挤出满脸笑容,高声接话:“薛玉郎,你今晚怎么得空逛到这儿来了?是后巷的耗子吃腻了还是御膳房的熏鱼没偷到?你若实在想寻些新鲜的,我跟你说,御膳房第三进屋子里有只银柜子,里面藏了好些白虾糜……”

话未说完,历经沧桑的窗纸忽地发出哗啦一声响,彻底化蝶化鸟四散飞去了。

一只白猫从窗棂中灵活地钻了进来,落地时倏地变成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长眉细眼尖下巴,秀气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面对这帧美景,素来爱看美人的绕林却猛地打了个寒颤,瞬间闪身退出两丈开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站在那儿就行了,不要过来!”

薛玉郎哪里肯听她的话,眼一眯手一甩,眨眼就追到近前揪住了她的衣襟:“背后骂本座的时候起劲得很,怎么这会儿又怕了?”

“薛……薛大人,”绕林很没出息地认怂,“我哪里敢骂您呀!我也就是背地里嘴上厉害些,为的是在小孩子们跟前骗点儿面子,就像……就像人间那些蠢汉在孩子跟前吹牛说能打跑老虎一样,自己都不信的!您不知道,我这心里呀,对您可是一千个一万个尊敬……”

“呸!”薛玉郎放开手,不客气地啐了她一口:“少在本座面前装乖!你们麻雀一个个都是长舌妇,嘴巴比脑仁子大一百倍,我会不知道?”

绕林忙举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后脑勺,惨白着脸色:“就这么点点脑仁子,真不够您一口嘬的,您就别惦记了呗……”

“嘁!”薛玉郎鄙夷地斜了她一眼,“当你那脑仁子是什么好东西呢?本座放着山珍海味不吃,去吃那个?”

绕林闻言松口气放下了手,又觉得有些委屈。

她的脑仁子,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薛玉郎骄傲地仰了仰脖子,环视殿中,鄙夷道:“你如今就住这种地方啊?连个毯子也没有,真是穷酸死了!这么些日子了,你就没攒下一点东西可以孝敬本座的?”

绕林委屈巴巴缩在墙角,看了看房梁上蒙尘的纱幔:“你要那个?”

“呸!”薛玉郎又啐她,“脏死了!那么破的东西,拿来擦脚都不配!算了,本座也不稀罕拿叫花子的东西,你退下吧!”

绕林被他气得即刻要炸毛,薛玉郎却已得意洋洋地甩了甩袖子,转身要出门了。

“喂,你等等!”绕林忽然醒过神来,硬着头皮追上去:“那个……伤药,你有吧?”

薛玉郎停步转身,斜睨着她:“干什么?你还真当自己是麻雀了?你只是一颗还没长毛的麻雀蛋,只要蛋黄子没散就死不了!再说你要伤药抹哪儿?抹蛋壳上吗?”

绕林最恨别人说她是个蛋,顿时又气得差点死过去。

可是眼看着薛玉郎要走,她又只能飞窜过去挡住窗口,大着胆子嗤笑:“说什么有用没用,我看就是你没用!你根本没有本事变出伤药,所以才不肯给我的!”

一番话说完她也没敢看薛玉郎的脸,自己怯怯地把脖子一缩,眼盯着门口作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薛玉郎果然恼了,袖子一甩重新变作白猫,望她面门就扑。

绕林吓得发出一声尖叫,瞬间抱头窜向门口,嘴巴却还是不肯停:“我跟你说,本麻雀也是有尊严的,你恐吓我威胁我吃了我,我都是不会服你的!你要想让人服气就露几分真本事来啊,连伤药都不会变还算什么妖王!我看你就是个臭屁王吹牛王叽里咕噜玩线团王!”

薛玉郎硬是被她这副怂样给气笑了。

绕林听见笑声松了口气,巴在门框上向内探头,小心翼翼哀求:“薛玉郎,薛大人!你就可怜可怜我,给我一点药嘛!上次我不是还送了你一只荷叶鸡……”

“谁稀罕你的荷叶鸡!”白猫尾巴一甩跃上窗台,墙角的破瓦罐旁边就多了一只挺好看的小瓷瓶。

绕林大喜过望,忙闪身进门扑过去捧在手里,贴在脸上蹭啊蹭:“太棒了太棒了,薛玉郎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会,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

薛玉郎用下巴对着她,晃了晃脖子,骂了声:“傻子!”

然后尾巴一甩依旧越窗而出,留下一句:“给你药又怎么样,你有本事掩人耳目给他送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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