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色

马车里头,温易夕靠在秦蘅肩上意识逐渐消散。温易夕一身暗红的衣服只有背后插着的两只箭告诉人他受伤了,上了车秦蘅一只手被他紧紧抓住,空出来的一只手从他身前护住他,她的那只手伸出来的一瞬间,满手是触目惊心的血色。

秦蘅心里一紧低声叫他:“小舅舅?小舅舅!”

温易夕没有反应。

秦蘅一下就急了,她提高声音又喊:“君上!”

没反应!

“温易夕!”

“温玉!”

秦蘅拍着他的脸叫他的名字,终于怀里的人有了反应,他动了动脑袋似乎在找舒适的位置,缓缓地,他开口用微弱的气息艰难的吐出一句话:“小蘅,没大没小。”

“温玉!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睡过去,我就敢丢下你不管!”秦蘅厉声道,又冲着赶车的二人,“你们再快一点。”

官家请的太医早就在府里头候着了,见人到了跟着海平扶着温易夕一路到寝室。

温易夕半醒着侧卧在床榻上,双眼紧闭只有手上传来的力度告诉秦蘅他没睡。

太医将他的衣服从后头划开一道口子,两只箭头深深的没入肉里。太医深呼吸道:“君上,忍住!”

一只箭没有射中要害,太医用力将箭拔出,血液从伤口涌了出来。流出的血浸在暗红色的衣服上,看不出一丝痕迹。

温易夕突然睁开眼睛,棕色的瞳孔一瞬间扩张,张开的嘴刚发出一声叫喊就在他看到秦蘅时紧咬下唇,声音戛然而止,转而手上的力度加重。

他不叫出声但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秦蘅的脸,额头上的冷汗从脸颊滑落,秦蘅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在颤抖。

疼!刺入骨髓的疼!

秦蘅也紧咬住下唇皱着眉,她的手被他握得极疼,她仿佛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疼痛。

太医将箭拔出来不禁一惊,箭头上竟带有倒刺!刚刚那一拔君上竟是生生忍住了。太医将箭丢在一旁的盆里,抓了布紧按在温易夕的伤口上对秦蘅道:“秦小姐,劳烦您先出去。”

温易夕嘴唇苍白,那双棕色的眼睛瞥了眼盆里的箭,他松了松手中的力度,喘着气嘴唇轻启用气息道:“先出去吧。”

他也看见箭头带有倒刺,太医未拔出的那只是插在要害上的,动刀是必然,他不怕但他却怕她看到什么血腥难看的画面。

秦蘅抽出手想站起来,但她刚刚跪在床边又因为被涌出来的血吓到,站起来的一瞬竟有些腿软。

她揉了揉腿撑起身子向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的回头。太医正在给温易夕脱去外头暗红色的衣服,外头看不出来伤的有多重,里头白色单衣上的血痕触目惊心,难怪她摸了一手的血。

温易夕单臂支撑在腿上半撑起身体,垂着头,海平端了一盆干净的温水进来,温易夕听见声响抬起头对上秦蘅的眼睛一笑,他张口道:“快出去。”

秦蘅带上门站在走廊上,东篱见秦蘅出来忙上去拿出帕子给她擦手,秦蘅还没有从刚才的状况中走出来,她一看满手的血色眼神开始飘忽,心里难受的有些害怕。

湖上起风了,吹得秦蘅发丝凌乱,她一直站在走廊上不肯走,潮生从屋里出来请她去书房等,她也不肯。

海平进进出出,端着满盆的血水出来又换了干净的水进去,每次海平只将门开一小条缝刚好够他进出,他出来也不说话,绕开秦蘅去换水。秦蘅等在门口却看不见里头一点情况,屋子里也没有声响传出来,静悄悄的惹得秦蘅更加紧张。

海平又一次出来,这次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要去抓药的太医。

海平停在秦蘅身边道:“秦小姐,君上身上的箭已经取出来了,潮生正在里头给君上包扎。”

秦蘅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下来旧事就涌上心头。秦蘅突然有些恼自己为何要担心他,明明他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安危,她突然有个想法,也许他放走萧百是为了拉拢户部的人。

秦蘅转身往楼下走:“东篱,我们回去。”

东篱听她语气中带着恼意也不敢多嘴。

“秦小姐,君上让您进去。”潮生收拾了东西出来,正撞见要离开的秦蘅。

“不了,我就不打扰君上休息了。”秦蘅说完转身就走。

潮生也不知道秦蘅这生的什么气,但人要走他不敢留只能回去告诉温易夕。

温易夕半合眼皱着眉有些难受的躺在床上,潮生进来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温易夕睁眼发现进来的不是秦蘅开口问道:“小蘅人呢?”

“秦小姐说不打扰您休息已经走了。”潮生小心翼翼的道。

温易夕知道秦蘅在生气,生的什么气他也知道,这次不解释等他养伤又要十天半个月见不到,林府老太太正忙着给她物色人选,等到那时候,她说不定就要在别人的洞房里给别人做新娘子了,红尘帐暖的一想到这里伤口痛的有些厉害。

温易夕顾不得身上的伤,他从床榻上爬起来,踉跄的跑到走廊上,远远的就看到秦蘅从桥上往外走。他什么也顾不上脑子一片空白。

没错,他慌了!

温易夕大喊一声:“小蘅!”

秦蘅一惊回过头,只见他伏在围栏上,上半身只披了件单衣,里头什么也没穿,绷带缠住的伤口许是喊她的时候用力过猛又裂开了,血从绷带里渗出来染红了绷带。

潮生被他这突然的动作也是吓的半死,赶忙拿了件厚披风裹在他身上道:“君上,楼上风大别冻坏了身子。”

“潮生!小蘅!”身上的伤带来锥心的痛,疼的他说不出一句整话。

海平从外头抓了药回来,正见到这一幕,他迎面堵住秦蘅的路道:“秦小姐,去看看君上吧,您刚刚不还紧张君上。”

“我没有,小舅舅福大命大,用不着我紧张。”秦蘅被揭穿还要硬撑着,“我不走是因为不好回去交代。”

说罢秦蘅绕开海平往外走,海平在她身后突然喊道:“秦小姐是不是在为了君上放走萧百的事赌气!”

秦蘅停下脚步背对着海平,海平心知他猜对了。

海平稳了稳神缓缓开口:“秦小姐可知道萧百死的事情?”

秦蘅不说话,海平又接着说:“君上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放走萧百!户籍,土地,赋税,这些有哪样能吸引的了君上,放他走不过是为了秦小姐。”

秦蘅一下明白了,她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这么不通透,她早该想到萧百的死和温易夕有关,她一直想着是那天的园丁做的,完全忽略了温易夕。

秦蘅转身抬起头远远的就看见温易夕伏在围栏上咳嗽,她看了海平一眼,一言不发径直往阁楼走。

温易夕见秦蘅回来,缓了口气吩咐了潮生两句,潮生不解欲言又止的离开。海平见君上那副样子,借口都不用找了自觉的跑去药房熬药。

秦蘅吩咐东篱先回去跟老太太说晚点回去才忐忑不安的上楼。

她上前将温易夕身上的披风拉的紧一点道:“小舅舅这楼上,风实在是大,要小心伤口才是。”

温易夕转过身面对着秦蘅,秦蘅比他矮一个头却偏偏要给他拉披风,她整个人仿佛都窝在他怀里。

温易夕忍不住笑了,没了往日的威严,秦蘅第一次觉得温润如玉就是形容眼前这个人的。

温易夕笑着咳嗽了两声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皱着眉捂住渗出血的地方。

秦蘅赶忙扶他进屋,温易夕无奈道:“刚包好的伤口又裂了,要劳烦小蘅帮我重新包扎一下了。”

秦蘅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没多想,替他解了披风,又拿来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纱布。

秦蘅坐在他身边帮他解开纱布,不得不说温易夕的身材是真的不错,这人看上去文文弱弱没想到长得挺结实。

因为血出的太多,布都已经黏在了伤口上,秦蘅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揭开盖在伤口上的布,温易夕“嘶”的一声按住秦蘅的手道:“疼!”

秦蘅原本就紧张,她没有处理伤口的经验,被他这么一按秦蘅吓了一个哆嗦。秦蘅叹了口气,刚刚取箭也没听他喊半句疼,害的她在门口胆战心惊了还久,现在一点疼都忍不了?

秦蘅将纱布重新盖在伤口上起身道:“我去叫海平来,我做不好。”

温易夕一下拉住她的手腕道:“海平在熬药,药要有人看着才行,莫生气,我忍着不喊就是了。”

温易夕听出秦蘅声音里带着气,他就算是个伤员也不得不哄着她,谁让他就爱惯着她呢。

秦蘅重新坐下,她一咬牙一下就将纱布从伤口上揭下,温易夕闷哼一声忍不住看了秦蘅一眼,看她去拿新纱布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秦蘅给他缠上纱布道:“小舅舅不要再任性了,免得伤口再裂开。”

“我记得小蘅叫过我的名字。”温易夕道不回她的话,自顾自的问道。

秦蘅突然想起在车上她叫过他“温玉”,顿时尴尬的笑起来道:“小蘅怕小舅舅睡过去,情急之下才会那般没大没小,小舅舅莫怪。”

温易夕见她那副样子也不再逗她,她总禁不住逗。

“温玉”大概是他希望她能永远记住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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