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又遇他

回廊处,叶贞盘算了一下时辰,料着尹妃此去该有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回来,便加快了脚步进了花厅。

精致的红木椅上,端坐着悠然品茗的叶蓉。

虽说前儿个泡了水,如今却没有分毫损伤,依旧精神奕奕。不改的是眉目间的沉稳内敛之气,慢条斯理的动作格外优雅。

“小主。”叶贞行礼,“咱家娘娘现下出去了,小主是不是改日再来?”

“放肆,没看见这是叶贵人吗?什么叫改日再来?”碧夏冷喝,“我家小主如今便坐在这里等尹妃娘娘,何时轮到你这小小的奴才插嘴?”

叶贞心头冷笑,果然是有国公府大丫鬟的架势。只不过她好像忘了,此刻她们是平起平坐的,甚至于叶贞比之碧夏的身份更是高一等级。

华清宫的姑姑,自然比一介贵人的奴婢更胜一筹。

闻言,叶贞不说话,只是唇角微微扬起。

见状,碧夏正欲发难,谁知叶蓉一声低喝,“放肆,这是华清宫的教习嬷嬷,碧夏你不要命了?”

话音刚落,碧夏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叶贞已然不是宫娥打扮,一声青碧色的教习姑姑着扮,气势与身份早已胜过她。当下心头一惊,随即敛了眉色浅浅冲着叶贞行礼,“奴婢失礼,还望姑姑宽宥。”

果然是叶蓉身边的贴身侍婢,这反应真是旁人万万不及的。

叶贞方才不说话就是等着碧夏自己请罪,如今才不急不慢道,“小主客气了。”却也不去理睬碧夏,反倒无形中打了叶蓉的脸。

碧夏看了叶蓉也不做声,只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却听得叶贞道,“奴婢能有此身,还要多谢小主的活命之恩。”

叶蓉放下手中的杯盏,盈盈看了叶贞一眼,“尹妃娘娘既然不在,那本主只好先行离开,等着娘娘得空再来。”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临了却别有深意的看了叶贞一眼,“司库房大火,所有宫籍档案付诸一炬,却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叶贞清浅躬身,“小主若是觉得天意那便是天意,若是人为,早晚也会水落石出的。”

“但愿如此!”在叶贞的脸上,叶蓉没能找到一丝惊慌的神色,清浅如常,平淡从容。这是从前的叶贞不具备的颜色,从前的叶贞倔强好胜,即便屈居人下却敢于争取。不似眼前的叶贞,不管是隐忍还是蛰伏,这份沉稳与叶蓉记忆中的叶贞相差甚远。

甚至于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心思,但凭着她多年内敛的性子,却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放弃的。

目送叶蓉离开的背影,叶贞隐隐觉得叶蓉此行绝非简单。

是刻意来试探的?

所以临走的时候故意告知司库房之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身为贵人拜访妃子也是常事,但看着叶蓉的样子,分明是刻意挑选尹妃出去时再行拜访,用意为何?

眸子微微眯起,叶贞不说话,只是沉冷了眸色。

难道是要做给贵妃看的?

贵妃训斥了国公府的叶杏,所以叶蓉刻意拜访尹妃,为的就是暗示贵妃,四妃距离贵妃不过一步之遥。叶蓉从来心思缜密,想必不会这般简单。

羽睫骤然扬起,叶贞陡然脊背寒凉。叶蓉是想挑唆贵妃与尹妃之间的关系,坐收渔人之利?或者想借尹妃的手,杀了自己以除后患?

不管叶蓉到底要做什么,总逃不开这两者之一的。

事实上,叶蓉此行不过是想看看尹妃是否因为落水之事杀了她,素闻尹妃行事果断而不留情,只是叶贞反倒因此做了华清宫的姑姑,却让叶蓉大出所望。

敛了眉,月儿迎上叶贞,“姐姐?”

“去折些嫩荷叶,我见着尹妃娘娘的唇角有些干涩,做些荷叶羮为娘娘去火。”叶贞转了心思,如今做了华清宫教习姑姑,所有的心思应落在尹妃身上才对。其他的,总要缓缓而治。

月儿颔首,便跟着叶贞出了华清宫,往荷池的方向走去。

“姐姐你在一旁看着便是,月儿去折嫩荷叶。”想着叶贞刚刚落了水,大抵会畏水,故而月儿不愿叶贞靠近荷池。将叶贞按坐在假山下,月儿道,“姐姐坐着罢!”于是便与其余的两名宫女沿着荷池绕圈,拿着竹竿与网萝去折嫩荷叶。

假山下,叶贞清浅笑着,月儿这丫头心眼实在,总归让人心疼。却是这样实在的心思,才让她始终不敢放心将一切全盘托出。倒不是不信任月儿,而是怕有朝一日连累于她。

细碎的脚步声从后头传来,叶贞心头一紧,急忙起身。

骤然心头一沉,面色惊变。

一身青衣,墨发轻垂,手中一支白玉笛子晶莹剔透。容色微白,眸微凉,唇微凉,素手轻拂撩动着笛子末端的绺子,容色平静而冷寂。但在叶贞看来却如同鬼魅般惊悚,即便是青天白日,亦是一股寒气直冲脑门。

偌大的青伞遮去他半张容颜,她只看见他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来自地狱的幽冷邪肆。

“看样子,你是今非昔比了。”他幽冷开口,站在假山后头,身后却随着十数人。衣着精美的宫娥太监,或手端着果品点心,或手持美酒佳肴,一张张面无表情,只这排场竟比宫中任何娘娘出行都要热闹。

不过是司乐监的掌事,却不是天阉之身,竟也敢有这样的阵仗。可见若是东辑事的首座太监出行,更要了不得。说也奇怪,皇帝竟默许这样嚣张的存在。没奈何皇帝大权旁落,宫中宦官当权,形成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氛围。

叶贞陡然回神,忙行礼,“参见大人。”

慕风华撩动绺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阴冷的眸子浅浅挑起,“起吧!”

悠长的尾音如同猫爪子挠在石头上,发出尖锐的声响,让叶贞身子禁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她垂眉顺目,却清晰的感觉到来自身前的冰冷寒意。面目平静,她知道,在这样诡异的男人面前,任何的波澜都会要命。

素闻司乐监掌事与东辑事的首座太监一般嗜杀,稍有不慎就能剥皮拆骨。

视线缩了一下,她垂着头,却看见那双黑色绣蟒纹的皂靴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冰冷的气息迎面而来,宛如置身地狱冰窖,寒彻骨髓。

他居高临下的看她,微挑的眸子绽放着阴冷不散的雾霾,白玉笛子的末端无温挑起她的下颚,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她抬头,却看见他邪冷的眼底幽暗而没有半分光亮。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身子微微僵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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