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霞光渲染过的柠桥大厦如镀流金，静谧深远的黄昏后，顾桥站在落地窗前。
秘书杨红送了一杯咖啡进来，几步外恭敬道，“顾总，方总已经到了，就在外办公室。”
顾桥接过她手中的咖啡浅饮了一口。
“让她进来吧，对了……”
杨红止了脚步等待他继续吩咐，顾桥却只说了半句就兀自叹起气来，神情也瞬间变得落寞。
“罢了，她可能早把这事给忘了。”
少见顾总如此牵挂，杨红一向善于察言观色，想来那个要来柠桥拜访的人，对他而言一定十分重要。
心中已有了计较，她无声地退出了顾桥的办公室，结果刚回到工位不久，前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是有人送了衣服来。
杨红喜出望外，仔细在电话里叮嘱道，“请她直接到总经办来。”
上班期间的电梯偶有人进出，二十层的电梯门在启开的一瞬间，柠桥科技的牌子就落入了视线之中。
小秘书早已殷切地等在了电梯门口，一见电梯门打开，便朝着她微笑问道，“是苏小姐吗？”
甜美的女声落入耳中，眼前人看着比她还小一些，却无端给人一股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通晓世故又成熟稳重之感。
柠青看了看她，点点头。
“苏小姐请跟我来。”
杨红在前方引路，柠青跟在她身后，绕过两处拐角，一靠近顾桥办公室时，隐约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吵架声。
小秘书尴尬了一下，对她笑了笑，“苏小姐，要不我们再稍等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何必如此麻烦，柠青拉住她，把手中的袋子递过去，“这是你们顾总的衣服，要不你帮我转交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苏小姐，拜托了，莫要让我们为难。”
见杨红面露难色，她顿时于心不忍起来，也无意给别人的职业生涯惹上本可避免的麻烦。
她看着杨红笑笑道，“等等也无妨。”
大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已是弥漫的红霞光，然而黄昏即将入夜的静谧却并未延续到这一方空间里。
手中的纸杯还有一点温度，柠青轻抿了一口，目光从窗外的景致上收了回来，转而看向那扇掩起的磨砂门。
“尔冬那边说会帮我们想办法，可能只是多缴些税收滞纳金，不会很严重的。”
听见方曼说起尔冬，顾桥突然暴躁起来，对她吼道，“你就只知道尔冬，是不是哪天他把整个柠桥卖了，你还要傻傻地帮着数钱？”
顾桥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方曼小心翼翼地去看他，十分困惑不解，“他作为柠桥的股东，跟我们是在一条船上的，总不至于做出损害自己投资利益的事情吧。”
“你要再做不好，外头多的是合适的人来接替你。”
顾桥的苛责声如雷灌顶，方曼脱力了一般跌坐在沙发上，低低抽泣起来。
“你是不是打算让苏柠青回来?”
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他转过身，冷眸扫在她脸上，“你突然提她做什么？”
如果可以，她根本就不愿意提起这个人，但如今自欺欺人又有什么用。
自从泽川婚礼回来之后，他的心就更加不在她身上了，三年了，这样百般挽留，到最后究竟能得到什么。
方曼望着他立在窗前的身影，心中泛起苦涩，“真是造化弄人，男人的心说变就变了，前一秒还对你有求必应，下一秒就能移情别恋了。”
顾桥被她痛苦的情绪带着，倒是渐渐冷静下来了，他望着窗外的天际，声音也变得虚空缥缈。
“你刚回公司那会儿，我也以为我爱的还是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你，可直到她在医院里笑着向我妥协时，我才知道我的心会因此抽痛，我心疼她，也更恨我自己。”
他不再去看方曼，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旁，却神情无奈地继续道，“感情岂是你说的那样，能在一朝一夕间就改变了的，三年的时间，足够让我爱上她了。几日之前，她说我对她没有过一丝偏袒呵护，她说她不甘心，可如果她还肯回到我身边，多少私心我都可以补偿给她。”
“那我呢，你是不是要赶我走？”
“没人要赶你走，你不是追求这种富贵日子么，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你，就当报你救过我母亲性命的恩情了。”
低沉而深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一股揪心般疼痛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你我之间，难道就只剩那一点可怜的恩情了吗？”
“这话未免可笑了，你对我又有过几分真心，如果三年前我依旧是个打工度日的穷鬼，你还会回来吗？”
方曼被他问得无言以对，无法辩解。
顾桥继续嘲讽她，“你哪瞧得上我啊，难道不是谁能给你荣华富贵你就跟谁在一起吗？”
“你可别忘了，你如今的情敌是陈蕴森，单论身价地位，就算一百个柠桥，怕也远及不上南信资本的一个零头。”
同样的话，柠青也曾对他说过，顾桥受了刺激一般，很快呵断了她，“够了，你以为她和你一样?”
“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
方曼的刺激起了效果，顾桥颓败了下来，“你说的对，我确实样样都不如他，就连我唯一的立足，柠桥也可能从一开始就被他捏在手里。如今就算我想让她回到我身边，又能拿什么去挽回来。”
没有什么能比顾桥今日摊明的这些话更令人死心的了，她从沙发上起身，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会自己走的，辞职信明天交给你。”
顾桥惊愕地看着她，方曼闭了闭眼缓缓道，“我再去催一催尔冬的人，先走了。”
一场不愉快的谈话结束了，方曼从顾桥的办公室里开门出来。
在外头焦急等待许久的杨红一见她出来，当即从椅子上起来，走过去恭敬地问候道，“方总好。”
她愣住了，满脸惊讶地看着那个刚从沙发上起来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
顾桥跟着方曼出来，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久等不来的人，此刻就这么出其不意的出现了。
“你来了，我以为你已经忘了。”
柠青走到他面前，很快将手中的衣服递过去。
原来是故人来了，他对着她舒心地笑了笑，方才从她手中接过衣服。
然而，当他满心欢喜地想着同她好好叙旧一番时，柠青却是还了衣服就抬脚往外走。
为何要走的如此匆忙，他还有很多话要和她说，他还想带着她看看柠桥现在的样子。
顾桥很快追了出去，方曼看着他消失在转角的背影，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心如死灰。
她和他，大概真的结束了。
可论起结束，凡事总得有个开始才能谈及结束，他们的开始又在那里，从头到尾，顾桥就从未接纳过她。
及至顾桥追出来时，电梯早已是下行中了。
柠青走出柠桥大厦，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觉得眼睛生涩，心中发苦。
其实除了禹州，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若真如他所言，这三年来，为什么从来没有去找过她。
不远处就是地铁站，她停了下来，往身后看了一眼，却没有看见顾桥追出来的身影，只有那闪烁的路灯，在安安静静地照着行道树与光洁的地面。
路灯总能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每当夜深人静来临的时候，只有它安静地矗立着，直到人烟渐簇，热热闹闹的白天到来之后才会渐渐熄去。
在她和顾桥的这段感情里，她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的，在他需要有人来疗愈情伤的时候，便答应了和她在一起，可一旦他心爱的那个人回来了，她就不再被需要。
可是今日，在他的办公室外，她听到了那些话，那些顾桥心里的话，他说他已经意识到了也是爱着她的。
她抬头往路灯的光源看去，空气中的灰尘在光芒中浮动。
路灯分明也是可以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的，因为它也照亮了行人要走的路，人们要过的孤寂的夜。
她不孤独，他们终究是彼此相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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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加速着从夜幕中穿过，他又路过了那家医院。
他的脑海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昔日那个女孩的模样来。
那时候，他刚办好了出院手续，从医院里出来。
她就在他面前，倒退着走，眼含着俏皮的笑意，明明很开心，嘴上却一直在微微地抱怨着。
“都是因为你，我都三天没有洗头了，现在一定丑死了。”
他倒是觉得好笑，她竟然在为这样一件小事烦恼着。
又听她说，“你以后一定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劳逸要结合，我也不跟你争执了，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本来就是慢悠悠地走着的，可能觉得离他有些远了，她干脆就停了下来。
路灯的光，就那样斑斓地撒在她明澈的眼中，似点点夜空的繁星明亮。
人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他顾桥更不是，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时间，带着温暖陪伴在他身边，他是幸运的。
既知是幸运，便应该好好地放在心上珍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