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季夏没有停留,直接坐飞机回海州。
一路上她都觉得心神不宁,脑子里总是不断想到宋杭,想到她在宋家那一年,想到那段,她觉得屈辱黑暗的时光。
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
她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
宋家二老的老战友邀请宋家全家去他们家聚一聚,因为地点在隔壁市,并且需要住一晚,要上学的季夏和宋杭没有去,单独留在家里,加上保姆张姨也请假回家,整个家里便只剩下两个孩子。
季夏和宋杭一直都不太熟,尽管他们在江宁的同一所高中读书,但是其实交集很少。他们不会一起上下学,除了饭桌和楼梯上的偶遇,基本没有什么交流。
季夏觉得,这个所谓的哥哥应该不喜欢她。
不过无所谓,季夏想,她在宋家借住的时间应该不会很长了,她努力学习,希望将来能考上好大学,然后就可以住大学宿舍,只在寒暑假回宋家,毕业后,好好工作,买个大房子,把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接来一起住。这是季夏能想到最棒的将来了。
那天晚上回家,季夏按照张姨离开前的嘱咐,做了简单的炒菜和一个西红柿鸡蛋汤。摆放好餐具的时候,宋杭还是没有从房间里下来。
呆呆的靠在楼梯口的墙边站了15分钟,楼上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季夏只好硬着头皮上楼去敲门。
然后,那天的晚饭没有人动。
静谧的房子里不断暗暗回响着女孩子惊恐无助的哭喊尖叫,显得凄厉异常。
季夏,在那天晚上的半夜,才拖着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后来,一切都变了。
那些美好的希望和期冀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季夏越来越没有生气,她渴望有一个人能救她,可最终她还是默默忍受着屈辱的一切。
一直到高二上学期的某节体育课,跑800的时候,季夏腹痛到晕了过去,同学和老师匆匆围过来,她的裤子已经被止不住的血液染红。
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姨妈抱着她,哭着对她说:“夏夏,我带你走,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走!”
她无力的抬了抬眼,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天气预报。季夏的声音细微到不可闻:“姨妈,我想去海州。”
那是16岁的季夏能想到的,离宋杭最远的地方。
季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完完整整回忆起这件事。
离开宋家的前两年,她就老是会无缘无故的回忆起,就好像那段记忆是不可控的,会不断的在某个时间主动蹦她的眼前。
她也因此变得喜怒无常,总是失眠到天亮,神经衰竭,毫无生气,让一个人照顾她的姨妈操碎了心。后来医生确诊她患上躁郁症,她才知道自己真的病了。
可能也就是那个契机吧,她决定要好好开始新的生活,积极配合治疗,努力让自己专注在学业上。
许言红带着季夏从宋家离开的时候,没有拿走一分不属于她的钱,她们带着无尽的伤痛离开,也带着属于许家人的自尊离开。
而因为季夏的病,许言红几乎花光了所以积蓄,因为需要长时间照顾季夏,她没办法去找工作,而是在海州开了一个饺子铺,一边卖饺子,一边照顾季夏。
所幸后来的一切都越来越好,她们在海州安定下来,季夏的病开始不断好转。
高考的时候季夏发挥得不错,因为并不想离开许言红,季夏选择了海州本地的政法大学。毕业后在当地区检察院工作了两年,然后在和姨妈商量后,辞去工作,开了客栈,姨妈也关掉了饺子铺。
季夏不再回忆起关于十年前的任何事,或者说,是主动去深深的把它们藏在心底。
她不看任何有性侵情节的电影电视剧和小说;大学刑法课老师讲案例她总有那么几分钟要强迫自己不听讲几乎成了条件反射;她习惯侧着身体开灯睡觉;她不再吃西红柿鸡蛋汤这道菜……
她甚至无法再接受一段正常的男女关系。
她靠填埋一切和回忆有关的因素来修补自己的残缺。
而再次遇到宋杭,却让她像不受控制似的把那件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深陷其中,直到空姐在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问她喝什么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一直不安的交握着的手上,手背已经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