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落针可闻。
隔着微弱的灯光,萧寒川与程晞妤四目相对。
你来我往貌似寻常的两段对话,撕开了被时光尘封的秘密。
萧寒川目不转睛地地望着程晞妤,这张秀美鲜妍的面孔曾让他开怀愉悦,也曾让他深恶痛绝,但更多的时候,是无可名状的愤怒。
愤慨她害死了程晞彤,愤慨她处心积虑的算计,更愤慨她在生死关头撇下了自己。
他曾经是那么的相信她。
良久,萧寒川幽幽道:“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萧寒川凉薄的视线笼住程晞妤,淡声问:“那次绑架,我帮你先逃了出去,你信誓旦旦承诺会找人来救我,可我一直都没能等到你,你当时去哪儿了?”
程晞妤的舌尖被自己咬破了,铁锈般的味道扩散在口腔。
相同的问题,萧寒川九年前就问过了,彼时的她哑口无言。
九年后的今天,萧寒川旧事重提,程晞妤仍旧没办法将答案诉诸于口。
直觉告诉程晞妤,这的确是萧寒川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了这次,她和萧寒川之间鸿沟将彻底没有跨越的半分可能。
柜子上的袖珍座钟发出哒哒声,时间在彼此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程晞妤嘴里的铁锈味久久弥散,萧寒川眼底一丝若有似无的希冀慢慢湮灭。
半晌,程晞妤主动撤开了相交的视线。
萧寒川自嘲地笑了笑,他这一天都和中邪了似的,事到如今,居然还对程晞妤抱有期待,之前涌动的心绪迅速冷却平息,萧寒川面无表情地起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他没再对程晞妤多说一个字,或许是不屑,也或许是真不再有任何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呆坐在床上的程晞妤双臂环紧自己,终于宛如受伤的小兽呜咽出声。
只是这一次,那扇房门再没被熟悉的人推开过。
时至深夜,萧寒川出了医院就径直去往车库取车,宾利像一条墨色的鱼游离进霓虹闪烁的热闹市区,触目皆是华灯璀璨的繁忙夜景,始终凝滞的灵魂也在这一刻悄然松懈。
秋风从车窗口灌进来,萧寒川习惯性地扯松领带,窒息感仍在,他索性将领带拉落直接丢在副驾驶座。
车载音响内送放着一首歌,前奏响起,萧寒川下意识就要伸手关停,男歌手已开始轻轻吟唱:“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
是五月天的《温柔》。
萧寒川的手顿住了,一直没动。
他不爱听五月天的歌。
但在他十五六岁时,程晞妤整天都单曲循环这首《温柔》,他但凡说主唱半句不好,程晞妤就会气鼓鼓地往他手机里下载一列五月天的专辑,他闹不过她,只能由着那人折腾。
程晞妤十岁就住进了萧家,半大不小的丫头片子,一言一行却时而老成时而顽皮,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闹腾,他嫌她聒噪,实则非常享受有她在的时刻,那样活蹦乱跳的人,连带着让他原本平平无奇的生活都添上了亮色。
他以为那就是程晞妤全部的样子,他对她毫无保留,她却在他九死一生之际抽身而退。
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如果没有程晞彤的死、绒绒的出世,他跟程晞妤会怎样?
萧寒川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揿下按键,感性的男声在车内戛然而止。
时至今日,彼此都已经穷途末路。
再也不可能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