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婚

十里艳红装。

纵是楚朝大都,这样铺张热闹的婚礼也并不多见,更何况迎送嫁娶的两位是出了名的不受家族待见。

一边,这新娘虽是靖边侯云章小女,母族却不过是小小的藩属东篱,其母嘉和公主嫁入云氏皇族时还是战俘的身份,且红颜薄命,在女儿宜宁郡主十岁时便归了西。小小庶女活在主母和兄姐的威压之下,爹不疼也没娘爱;另一边,金氏的次子金元植,虽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但生母不明,十五岁时才因一身功夫被金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接回家来。身处大楚商脉的金家,却活得像个护院,年至弱冠,连个侍妾都未曾有过。

这样两人怎么会被太子殿下亲自点名赐婚?

天家秘事,向来只能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至于真相,有时恐怕连当事人自己都还没有一五一十的梳理清楚。

云愫一身火红嫁衣,端坐在缀满各色杏花的软轿之中。刚入三月,天气还冻得人直发抖,金元植倒是十分贴心地给她准备了汤婆子,花轿四周都用貂皮铺盖,轿中居然还置了一只小暖炉。

虽然不受金家待见,但到底是姓金啊,活得还真是……娇气。云愫如是想到。

轿中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云愫无聊地拨弄着盖头上垂下的流苏,期盼着这场折磨人的仪式快点结束。她和金元植的婚姻本就是场权宜之计,归根结底是为了太子殿下、她本人和金元植三人各自的利益,本想着草草走个过场就好,谁知道太子和金元植两人居然都如此认真。

如此盛大的婚礼,难得一见,城中百姓纷纷挤到街边观看。金元植身骑高头大马,面上是其一贯的温和笑意,按云愫的话来说就是令人作呕。街边的姑娘们却各个捂着心口,更有甚者竟然当街落泪,叹一句:好英俊的金公子!

有人奚落道:“英俊有什么用?一点地位都没有,充其量就是金家的护院头子。”

“谁家的护院头子能文能武还会做生意?真酸!”

“那你嫁给他啊,有本事打得过轿子里那位您就去呗!”

“唉!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刁蛮郡主,我的金公子……”

云愫拨弄着流苏的手顿了一顿,嘴角不自觉抽搐。看来自己在大都还是很有名气,只是这传闻听起来似乎不大对,她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什么时候还学会了打架?至于刁蛮,倒也不至于吧,不过是有人欺负她时会还击罢了,总不能任由主母和家里人踩在自己头上。说起来她还没有真正主动算计去过谁,不过这次是个例外。

婚队伴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行进着,云愫不再听轿子外那些市井议论,默默盘算起来:嫁给金元植,那和他就真的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绑死了。不过他俩所求之间倒也没有冲突,但是太子殿下那里就难说了,更何况太子应该也不会就这样放心地让她和金元植就此结盟,肯定留了后手……

喜乐声突然走调,轿子亦晃了一晃,云愫只觉得像是有只赖皮蛤蟆从自己耳边摔过,而后便跟着轿子被重重放到了地上。一阵马蹄声响起又在轿边站定,金元植掀起轿帘,一脸关切,恍惚间让云愫以为这人真把自己当做了期待已久的新嫁娘。

“怎么回事?”云愫问话间不忘把小火炉摆正,生怕点着了哪里,来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金元植好笑地看着她,道:“好像有人来抢婚。”

云愫蹙眉:“云沐?他也不怕我爹和我姐气死啊。”

金元植戏谑道:“你好像盼着他来。”

“没啊。”云愫直接将碍事的盖头扯了下来,“不过来了也行,我还挺想气死我家那点人的,倒还省事了。”

“我觉得你心中并不是这样想的。”

“哦,那你不懂女人。”

轿子外的喜娘和侍卫有些听不下去,提醒他们前面还有人在截道。

金元植收回掀着轿帘的手,还不等他发问,引起混乱的人便直接走了过来,竟是单枪匹马。这人一身青色绸袍,头发用只没有雕饰过的白玉冠束起,左手握一把纸扇,一边走一边敲击着右手掌心,俨然一位温文的世家小公子。这嫁娶队伍太长,轿夫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听到响动还以为来了许多劫匪,如今看到只有一个神神叨叨、寒春三月里还挥着折扇的文弱男子,顿觉自己刚刚失态停轿的样子非常可笑。可下一秒,他就不这么想了。因为他根本没看清那挥着折扇的男子怎样动作,人便直接到了喜轿前。

“羽猎”出鞘,金元植下马横剑立于轿前。那人好像看不见似的,立在喜轿五步之外,不疾不徐行了个礼。

金元植:“阁下好大的胆子。我与宜宁郡主乃是太子殿下亲自指婚,现在太子殿下和靖边侯都在金府等候,阁下是要以一己之身作乱吗?”

“不敢,不敢。”男子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仿佛不是破坏了一场婚礼,只是在街上偶遇朋友,闲聊叙话,“在下久闻我大楚的宜宁郡主才貌双全,一直想要拜见一番,可惜郡主深入简出,总是得不到机会。如今听闻郡主大婚,想着终于可以得见其真颜,所以便来了。”

“放屁!”云愫在轿子中腹诽。她向来以不守规矩闻名大都,平日最讨厌闷在家里,想见她简直容易得很。才貌双全?臭名远扬还差不多,“现在的人,一个赛一个的虚伪,捣乱就直说,找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怕人笑死过去。”

金元植显然心里已经笑死过去了,但他的剑还没有放下。这青衣男子气度非凡,手中折扇不似一般文人墨客的附庸风雅之物,怕不是拿来好看的。越是荒唐,有时便越是危险。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不论怎样将人抓起,待礼成后再作计较。然而对方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便拿出了一样东西。

“宜宁郡主,您不看看在下精心准备的贺礼吗?”

云愫再也忍不住好奇,掀开轿帘走了出来,金元植竟没拦她,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待云愫看到那男子手中之物时,便也似石化了一般,连周身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那是一条手串。

本属于云愫,几天前当做太子的信物,送去给云南王的手串—“春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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