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城荒梦破

自那日回来后,阿夕便一直昏睡着。

我请了医生前来医治,虽开了药却仍是毫无起色。

眼前之人依旧俊朗非凡,却再无初见时的那般意气风发。

我不禁心头一紧,抬手小心翼翼的替他抚平紧蹙的眉头,泪不自觉的充斥着眼眶。

我在害怕,害怕他会醒不过来。

手腕上的玉镯已无光泽,是不是代表了他也会离我而去。

“他不会死。”

背后冷不丁的冒出一个男人颇有些无奈的声音,我一愣,随后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抹眼睛,转身。

来人带一金色面具,形如芝兰玉树,风光霁月,虽穿得简单,却不失尊贵雅致。手握一柄折扇,扇体冰肌玉骨,更添几许清逸。

如诗似画。

“你是谁?”我警惕的看着他。

“他死不了,即便你不彻夜照顾他,他也能自行痊愈。”面具下的眼闪出一丝精光,“他可没那么容易死。”

“我问你是谁?来这有什么目的?”

“杀他。”他毫不犹豫的吐出这两个字。

我心头一凛,随即张开双臂挡在阿夕的面前:“趁人之危,岂非君子所为?”

“对他,不需要。”面具人用扇身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若我真要杀他,你会怎么做?”

“那你最好也把我给杀了,否则一旦我活下来,必定会好好修习法术,终其一生找你报仇。”我恶狠狠的瞪着他,内心却忐忑不安。

男子冷笑一声,收起折扇化作一把利刃直冲过来,气势直逼床榻上昏睡的人。

我赌输了,却又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竟想也没想的扑在了阿夕的身上,原以为下一秒便是剑穿透身体所带来的剧痛,却不想剑尖在距离我不到一公分的位置又幻化成了折扇。

扇身于掌下快速旋转飞出,一个翻身他又落回到了窗边。

丢下一句:“你会后悔的。”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身下人的异动,抬眸,竟发现阿夕眉头紧蹙,双眼缓缓睁开。

“若儿。”

“阿夕,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你担心我。”他微凉的指尖划过我的眼角,语气中夹杂着喜色。

“对,我担心你,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你都不知道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的脸色有多白,身体有多虚弱。我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在了。”

我双眸泛着盈盈水光,他墨玉般的眸子为之一凝。

恰在这时,屋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是顾城南。

他精神涣散,容颜憔悴,一派萎靡。

“你——几日不见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他用力抓住我的双肩,眼中的红血丝触目惊心:“你有没有见过阿月?我找了她好久却始终找不到她。卿若,你有没有见过她?有没有?”

我感觉身体要被他晃散架了,幸好阿夕不客气的将他推开。

我缓了口气道:“阿月?她不是几天前已经……你什么时候又见过她?”

“三天前,她主动来找我……结果早上一睁眼她就不见了。我到处打听她的下落可梦境之城里所有人都说没见过她。你呢?你有没有见过她?”

我将五天前阿月就是这梦境之城的主人花月以及她要杀我和阿夕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顾城南,当然我把中间有关她俩前世今生的那段给略过去了。

既然花月都不愿告诉他,我又何苦说与他听。

“不可能!”他拍案而起,“她不可能是花月,更不可能要杀你们两个。就算她是她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你们?还有……她若是堂堂一城之主怎会败给你们两个?”他恶狠狠的盯着阿夕,眼神就像要将他千刀万剐,“是你,是你伤了她,是你伤了她。”

“愚蠢。”阿夕眯起细眼,嘬了口茶后道,“她若不是花月怎会如此清楚有关梦境之城的一切?又设计趁我不在将若儿引到幻影幽兰,再在匕首上布下封灵咒,迷惑若儿将匕首插入我胸|口,才使我身中封灵咒导致灵力大减,否则,她五天前就该死了。”

“是我?”我闻言大吃一惊,“我拿匕首捅了你,才害得你差点……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阿夕收敛起脸上的阴沉之色,转眸柔声道:“无碍,幻影幽兰的香味会让人产生幻觉还会让人忘记在幻觉中所发生的一切。只是……那日花月突然吐血枯竭……你五日前的晚上在哪?”

“月老祠,我将我与阿月的心头血浇在了那两棵树的根部,只是,生出的枝并没有缠绕。”顾城南有气无力的回道。

“怪不得。”阿夕唇角掠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怕是这花月也爱上了你,才会遭到浮梦珠的反噬,被瞬加吸去了自身精气,才会在骤然间衰老。”

他的话无疑又给了顾城南重重的一击,只听屋外传来乱哄哄的声音。

有人在喊:“快跑啊,妖怪杀人了!”

我们三人闻声一齐冲出了房间,一眼便看到了满手血腥的花月。

客栈已被砍得乱七八糟,对面的花月仍旧是一身白衣白裙,裙上鲜血点缀成红花,长发凌乱,高举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

她一剑就割下了对面一个人的人头,眼神犹如死灰一般,表情冷得可怕。

“阿月。”

顾城南想要扑过去,却被我拦了下来。

可他这一喊,却将花月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眼神如刀,花月挥舞着长剑如同猛兽般劈头盖脸的朝我们这边飞过来。

若非阿夕眼疾手快,此刻我与顾城南已成为花月的剑下亡魂,只是她这一剑却将我与顾城南生生劈开了。

“阿月,不要。”

花月没有理会我与阿夕这一边,而是转向了顾城南。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的男子,长剑再次被举起。

“顾城南!”我惊呼。

眼看着剑就要刺破他的喉咙,这时,顾城南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阿月!”

花月手一震,空洞的眸子里有了些许的迟疑。

“阿月,阿月。”顾城南一遍一遍的唤着,一声又一声,花月有些僵滞,手停在了半空中,“阿月,阿月。”

每唤一声,花月的眼睛里便多了一分迷茫,那停在半空的手渐渐落了下来,又缓缓抬起,想要去触碰男子的脸,她木讷的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城……南。”

“阿夕,不要。”

剑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没入花月的体内。

她动作一僵,嘴角渗出鲜血,阿夕轻轻眯起眸,这眨眼的瞬间,又生生将剑拔出了花月体内,眼底自始至终便如枯井般平静。

“阿月。”花月身子一晃,跌落进顾城南的怀中。

“我说过若非封灵咒,五日前我便会杀了你。”阿夕睥睨着地上即将香消玉殒的人,没有丝毫的怜悯。

“阿月,阿月。”顾城南颤抖着替她擦去嘴角的血,可血越擦越多,与他滴于她脸上的泪相融合。

花月凄然一笑:“他是对的,只有杀了我,你们才能安然无恙的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我的血所生出的枝并没有相互纠缠,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傻瓜,我是城主,无论我是否爱上你,由我的血所浇灌而生的枝都不会与其他的缠绕。浮梦珠一次只认一个主人,而启动它便是以心祭奠。我爱上了你,遭到了浮梦珠的反噬,又加之这些年被我剜心的怨气太多,它们趁我灵力虚弱之际占据了我的身体,使我入魔。”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顾城南流着泪摇头,“我去求阿夕,我去求他,他一定有办法救你。”

“不要,你出去后要小心他,他绝非善类,更不要去找他报仇。”花月摸着他的脸颊,含泪艰涩一笑,那笑,似皑皑白雪上一朵飘零的红梅,凄美到令人落泪,“公元前32年,我被选入宫,陛下见我,赐名德音,意在彼美孟姜,德音不忘。这一次,轮到你送我了。只是,终究无法与你一同……乘辇车了。”

“阿月,阿月。”

怀中的人香消玉殒,此时客栈残破不堪,遍地鲜血,还有顾城南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公元前32年,汉成帝即位,班氏被选入宫。

她聪慧温婉,性子如水,犹如她对他的爱。

只是她太过端庄,以至于成帝邀约同乘辇车出游却被她回绝。

虽得贤德美名,却终究敌不过飞燕起舞绕御帘的妖娆。

结果,她爱的人死在了别的女人身上,她自请守陵,用余生陪着这个负了她的人。

千年后,长街上,这个有着相同面孔的男人再一次闯进了她的视线中,他狼狈的趴在地上,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本想置之不理,却还是舍不得。

那一夜,那一湖的荷花灯,那个楼下真挚的少年,她便知她又输了。

只是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千年前我守着你,千年后换你守着我。

如此,下一世,我们两不相欠。

“啊!”

花月的身体渐渐透明,化作一缕银白色的烟,于顾城南的眉心处凝结而成一颗朱砂痣。

心突然一阵抽痛,我感觉体内有一股不明之气游荡于我的七经八脉中,似要冲破我的身体。然而这时突然地动山摇起来。

狂风席卷,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阿夕。”

“若儿,等我。”

我感觉天旋地转,手胡乱挥舞着,渐渐地,耳边传来越来越清晰的杀伐之音和人们凄厉的惨叫声。

好像是安儿——我的小师弟还有师兄们。

他们叫得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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