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阮青枝拉过枕头躺回榻上,不慌不忙微微笑着:“是有这么回事。钱妈先坐吧,让携云把惜芳园的事细细地跟您说一说,今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钱婆子并不坐,昂首傲立审视着阮青枝主仆三人,眯眼冷笑:“惜芳园的事,不说我也知道。二小姐派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你们立规矩的!——大小姐,此刻还没到休息的时辰,你这样躺着成何体统!你以为你七老八十了吗?”

阮青枝叹口气坐了起来,垂头听训。

钱婆子鄙夷地斜了她一眼,仍旧接着先前的话题道:“在外头那些男人眼里,卖弄才情跟卖弄风情没什么两样,都是秦楼楚馆里的娼妇才干的事!你身为相府大小姐,居然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莫非也打算去做娼妇不成?”

伴月听到此处再无可忍,啪地一声摔了手里的鸡毛掸子:“夜寒,还不快把这只乱吠的野狗打出去?她脏了小姐的耳朵了!”

“放肆!掌嘴!”钱婆子厉声怒喝。

伴月被她的大嗓门吓得打了个哆嗦,不情愿地住了口,回头看向屏后。

夜寒并没有走出来,钱婆子也不曾注意到这个名字,只管瞪着阮青枝气得发抖:“大小姐,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好丫头?”

“都是我不好。”阮青枝站了起来,诚恳道歉:“您先别生气,吃了饭再慢慢训导也不迟。——携云,今日的晚饭送来了没有?”

携云忙笑道:“早送来了呢,我去拿!”

说着果然转身出门,眨眼便提了一只破旧的食盒回来,放在桌上打开了。

三碗烧得发黑的高粱饭、两碟咸菜、一罐熬得稀烂的冷透了的菘菜汤。

携云摆好了筷子,笑着向钱婆子招呼道:“钱妈快来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小姐先前喝了药不用吃饭了,咱们三个正好一人一碗!”

伸手不打笑脸人。钱婆子紧绷着的脸松了几分,人已被伴月推着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携云双手递上筷子,又亲手盛了一碗汤奉给她:“厨房的秦大娘人真好,听说咱们小姐病了,这几天晚饭都有汤呢!从前可没这么好的事儿,钱妈您快尝尝!”

冰凉凉的小碗才接到手里,钱婆子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明显的馊味儿。携云这个没眼色的还不住地推着她的手往她嘴边送,酸臭味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钱婆子终于忍无可忍,反手一挥连汤带碗摔到了地上:“够了!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携云伴月脸上的笑容同时消失了。

阮青枝走过来,神色平淡:“这样的饭菜我吃了十四年了。钱妈的意思是说我不是人吗?”

钱婆子只管低头擦拭自己身上溅到的汤水,并不抬头。

阮青枝在桌旁坐了下来:“自从我记事起,惜芳园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我以为除了携云伴月两个,旁人是不会愿意来陪我的;没想到钱妈你居然肯来,我真高兴。”

钱婆子打了个寒战抬起头来。阮青枝往一碗高粱饭上挑了两根咸菜,递给了她:“钱妈,吃饭吧。”

钱婆子慌忙向后一缩,随后干脆甩手站了起来:“我不吃了!”

“钱妈,会习惯的。”阮青枝仍然端着那只碗,仰头看着她。

钱婆子站在原地愣愣半日,忽然“嘿”地冷笑起来:“大小姐,‘下马威’这一套就不要玩了吧?老奴什么没见过!”

阮青枝放下了碗。

钱婆子嫌恶地往桌上瞥了一眼,冷笑道:“偷偷在外面卖字画,有钱买人参讨好老夫人,怎么可能日日吃这种喂猪都嫌馊的饭食!你们分明是故意寒碜我来了!”

“不错。”阮青枝扶着椅背站了起来,“我们自己有小灶,已经有几年不吃厨房送来的东西了。但是钱妈,我若不卖字画,就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吃这个。”

钱婆子看着她,冷笑起来:“原来不止是下马威,还顺便向我卖惨来了!大小姐,你打错了算盘!厨房的饭菜不好吃,这是你抛头露面做那些下贱事的理由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懂不懂?何况这些饭菜也足够吃,哪里就饿死你了!”

阮青枝安静地听着她骂,并不反驳。

钱婆子反复擦过沾汤的衣袖仍觉得馊味不散,不免愈发恼怒,半点儿情面也不肯再留:“为人儿女,一粥一饭都是父母恩赐,哪里轮得到你挑三拣四!从今日起不许再开小灶,厨房送来什么就吃什么!伴月,即刻去把灶拆了!携云,把你家小姐先前的字画都找出来撕掉,一张都不许私藏!”

两个丫头神情冷冷,谁也没有动。

钱婆子见状怒气更盛,伸手便来扯伴月的耳朵:“不听我的吩咐是吧?你们想造反吗?”

伴月闪身躲过,回头向着阮青枝瞪眼:“你要忍到什么时候?我忍不了了!”

“我也忍不了了。”阮青枝怅怅地叹口气。随后神色一厉,周身气势立变:“关门,放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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