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归之则安之。
以湘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落叶迟早归根嘛，回国挺好的。我弟说我再出国就不认我了，我妈也老骂我崇洋媚外。”
林沉看着她，连打趣都是温文尔雅的：“你如果崇洋媚外，就不会天天嚷着要吃火锅了。”
“哈哈，你说得对。”
看着顾以湘眉开眼笑，林沉的心忽然不那么平静。他想到了上次的电话，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压迫感。
这么多年，以湘还记着林思楠吗？因为林思楠，她有没有曾怨过他？
毕竟，这一切源于他一个自私的赌约。
所有的所有都始于高二六月的一个雨天。那天细雨蒙蒙，凉风凛冽，林沉撑着伞走在学校门外的街上。
他路过排排高大梧桐树，余光里，树下蹲了一个女孩子，脑袋埋在膝盖里，一头秀发湿了半边，瘦弱得好像随时能被风吹走一般。
淅淅沥沥的雨水透过梧桐叶，点点滴滴落在她的身上。
是忘记带伞了吗？林沉这样想着，折道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
雨伞遮了一方的光，也将雨水与少女相隔。女孩抬起头来，眸光是林沉从未见过的澄澈与明亮。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生命里不再只是牛顿三定律和氢氦锂铍硼。有一个女孩的娇影悄无声息地于雨幕中印在了他的心里。
原来她叫做王雪啊，原来她是隔壁的学生，原来她家在长衡中学的那头……今天又在校门口看见她了，今天她终于记得带伞了……嗯？今天没看见她，她去哪儿了呢……林沉一直默默观察着。直到，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叫做林思楠，明明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痞子，却能常常与他齐名。
总有一些讨厌的比较之语能传到林沉的耳朵里——
“阿沉，听说A城中考第一的林思楠去了长云，妈妈跟你说喔，在长衡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超过他，成为全市第一……”
“隔壁长云的林思楠好帅啊！跟我们学校的林沉有得一比了。嗯……我觉得，林思楠好像比林沉更帅一点……”
“诶，你们听说没，这次全市高中数学联赛林思楠得了第三名！可惜，怎么就去了长云，要是读我们学校，指不定就是学神级人物，比林沉还厉害……”
林思楠、林思楠，同样姓林，与他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林思楠不务正业、抽烟喝酒，爱和小混混走在一起，而他林沉学业优异、品行端正，是天之骄子，王雪为何总柔柔弱弱地黏在林思楠的身后，让他心生烦闷。
久而久之，就产生了一个念头，想拆散他们，拆散他们。对，就那样做吧。林沉决定好了。
当顾以湘站在了他的课桌前，红着脸表白的时候，他说出了那句今后会让自己后悔万分的话：“如果你能让林思楠私死心的话……我就考虑答应你的告白。”
早知今日心心念念，何必当初故意为之。
林沉的视线停留在对面的顾以湘身上。她的秀发轻轻挽起，垂下几缕青丝在空中，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的心神。幸好，纵然造化弄人，他们有五年相伴。虽时光尚未酿出浓烈的爱，却也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以湘说着一些公司的趣事，林沉听得很专注。期间服务员过来上菜，两人吃了一阵。传说中的网红餐馆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味，倒不如毫不起眼的地摊小吃来得馋人。
饭余后又是闲聊，林沉将筷子搁下，问起了一直沉在他心里的话题：“以湘，之前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以湘夹菜的手一下子悬在空中。啊……对，林沉要的答案她还没有给。
该说实话吗？
她好像还没有考虑过，总是下意识地逃避。
林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以湘，我好像等不急了。”
听见这话，以湘的心里突然油然而生一股愧疚。
他总是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当初的林沉就像她的一根救命稻草，当林思楠不要她的时候，是林沉及时伸出了援手。
夕阳西沉，少年的以湘和林沉坐在操场边的木椅上。
她默默地哭，林沉默默地陪着她。
等到她哭得累了，终于清醒了一些。林沉问她，以湘，你知道柏林吗？那里有一条街叫做库达姆，夜晚灯火辉煌，繁华至极，夜里一个人走也不会觉得孤独。
这样说的时候，以湘却感受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落寞感，他问她，以湘，你想去柏林吗？
那一幕还留在以湘的脑海。
林沉的话轻轻响在耳边：“我们应该往前看，对吗？”
对啊，向前看一直是她的目标。
以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世间万物，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执着于过去并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吗？
可是，她不想撒谎，也欺骗不了自己。
她低头看着自己桌上的碗，过了一会儿，声音低低道：“阿沉，你介意吗？”
“嗯？”
“你介意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忘记他吗？”
没有人可以做到毫无芥蒂，连她自己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