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国际机场的落地窗上，瓢泼雨水沿着玻璃哗哗地往下滑，水汽泛起雾花。很快从机场室内向外看，窗户上升起一片朦胧的细雾。
顾以湘庆幸自己在下雨前赶到了机场。
原本天气炎热不堪，这场大雨来得实在太突然，却也是及时，解了顾以湘心里暗藏的焦躁。她站在机场出口处，正待低头看手表，远远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以湘。”拖着银色行李箱的林沉，迈步朝她走来。
林沉一如既往地穿着白色T恤，给人以清爽干净之感。顾以湘见过林沉的很多面，他穿校服、穿西装、穿运动衣，无论是哪一种都能完美驾驭，但她最习惯的还是他的白色T恤。一如高中时期，他坐在她的旁边，低着头解数学题。窗外的一道碎光，映得他的白T恤熠熠发亮。
“林沉，啊……阿沉。”她喊他。他说他不喜欢她喊他的全名。哎，她还没习惯。
林沉笑着摸了摸顾以湘的脑袋，跟她一道在路边拦了出租车。
每一次回国，改变最不大的，就是机场。它就像一处平行时光隧道，将国内的她和国外的她连接了起来。比林沉提前回国一个月，顾以湘更熟悉A城的一些变化，絮絮叨叨跟他讲着，哪里变了，哪里没变。
林沉笑着看她，温润美好，突然问道：“以湘，你考虑好了吗？”
顾以湘指着窗外风景的手收了回来。
一个月前，林沉在顾以湘的宿舍楼下向她告了白。他很郑重和真诚，喊了她的全名：“顾以湘，我喜欢你。”给了她时间考虑，说回国之后会找她要答案。
顾以湘思考了很久，她从高二开始暗恋林沉。那时，他是她心中高不可攀的启明星——全年级第一名、骄傲又优秀、出尘又离世，简直遥不可及。悠悠漫长岁月，好不容易这颗启明星神迹般地落到了她的身边。她已经考虑好答应和他在一起，可是她突然变得犹豫不定。
林沉看了看顾以湘的表情，笑着道：“没关系，我等你。”
顾以湘松了口气。
奇怪。她怎么会松了口气？
*
以湘原本以为她和林思楠再无瓜葛，没想到再次见到他，是在许阿姨的家里。
顾妈从美国度假回来，非要拉着整日宅在家准备GRE考试的她，去给许阿姨道歉，因为顾妈没能亲自参加她发小儿子的婚礼。
可这干顾以湘什么事儿？顾妈自己犯的错，为什么非要拉着她一起？再说，她可以带自己的儿子顾以潇去啊？为什么偏偏是她？
奈何不过，顾以湘问了一句：“许阿姨儿子结婚了在家住吗？”
顾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当然不在，人家小俩口自己住。”
对哦，哪对如胶似漆的眷侣会愿意家里随时有个高瓦数电灯泡？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一幕，当以湘和顾妈敲开许阿姨家的门时，便看见林思楠站在了门口。
林思楠已经换上了鞋，看样子是有事情要出门。他侧身给她们让了门，礼貌地对顾妈问了一声好，随即转身走了出去。顾以湘回过神来，已经被顾妈拉进屋里，拖到深紫色沙发上坐下了。
不是、不在家里住吗？
许阿姨很喜欢以湘，一直拉着顾以湘问东问西。大到学校专业、出国生活，小到工作情况、私人感情，过分的热情让顾以湘如坐针毡。
扯着家常，许阿姨看见茶几上的钥匙，糟糕地啊了一声：“思楠忘记帮思栋拿钥匙了。啊，算了，他最近太忙了。”
思栋？以湘忽地想起来以前跟林思楠的对话。
她歪着头看着他，眼睛眨眨：“思楠，你是不是家里的小儿子呀？”
他食指抵着她的头往外推了推：“不是。”
顾以湘若有所思：“唔，不对啊，你不是叫思楠嘛，思楠、思男，你妈妈肯定很想要个儿子，你应该有个姐姐才对。”
他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仍旧只说了两个字：“不对。”
思楠、思栋，难不成还有……顾以湘忍不住好奇问了个问题：“阿姨，你们家是不是还有思西、思北啊？”
许阿姨愣了一下，圆了眼睛道：“湘湘怎么知道？”的确有思西、思北，不过是思茜和思北，是她的一对龙凤胎。
果然。
东南西北，还真是齐全。中华民族的取名艺术，真的是博大精深呐。
当顾以湘这么感叹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旁边，那个身影伸出一只手，伸到她面前的茶几上，拾了桌上的银色钥匙。
许阿姨惊讶地望着顾以湘旁边的林思楠道：“思楠，你不是有急事吗？”
林思楠将钥匙放到兜里，薄唇张了张：“不急。”
许阿姨见他大部分时间住在医院里，连婚礼请假都十分不容易，的确很忙的样子。难道是她的错觉？许阿姨点了点头，望了一眼僵硬得跟个石块般的顾以湘：“湘湘，听景萍说你待会要去书店一趟，要不然让思楠载你去？”
这怎么能行！
根本不用考虑，以湘要果断地拒绝，结果她妈把她往外一推，她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俨然一副“我愿意、我可以、走吧”的模样。
顾妈还对她使眼色，让她赶紧走。
顾以湘欲哭无泪，只好前后脚地和林思楠出了门。
车停在负二层地下停车场，她没跟着他下到负二层，而是站在小区门口外面等他。她考虑了各种能够阻止同行的办法，还没想出最好的办法，林思楠的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来不及了。
林思楠的车里没有异味，非常干净。这里的异味，包括香水味。
顾以湘晕车，非常严重，除了四面八方敞开的摩托和敞篷车，她几乎晕所有车型，尤其是晕爱放香水的车。对于晕车患者来说，车内的香水无异于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短短几天，以湘发现自己打破了很多第一次。
比如，第一次看见穿西装的林思楠，以及现在，第一次看见开车的林思楠和第一次坐他开的车。
林思楠开得很稳，纤长白皙的手有力地搭在方向盘上，从容不迫。一点都不似以前，他开着摩托，载着她，疾驰在夜色笼罩的公路上，明明知道她害怕，还不停地将马达加大故意吓她。眼下，倘若不是遇见一个红绿灯，林思楠踩了刹车，以湘几乎以为自己一直原地不动。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头顶上的天窗开着，也散不掉空气中诡异奇怪的气氛。
顾以湘以前很擅长找话聊，一个字能说成十个字，十个字能说成十句话，可她现在连一个可以说的字都找不出来，但不说话实在太压抑。她索性开着车窗，望着窗外的风景，努力的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
“买什么书？”他突然说了一句话。
“嗯？”她没有听清。
她不是要去书店吗。“买什么书？”他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语气却直降了几度。
哦，说话总比不说话好，再冷漠也比尴尬好，顾以湘如实回答：“一本GRE考试教材。”
“GRE？”
对啊，北美研究生入学考试。他难道不知道？正要解释，林思楠冷不丁问了一句：“去美国？”
顾以湘回国后收了国内的好几个设计公司的Offer，但她觉得不太满意，准备做两手准备。一边准备考试进修，一边找满意的工作。如果找到了心仪的工作，可能就不会出国进修了，当然，这些心里的打算她没说出口。只嗯了一声。
林思楠一转方向盘，稳稳行进的车突然被停到了路边，他道：“下车。”
啊？
顾以湘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灰头土脸地站在马路边，看着林思楠的车远远开走。
她说错话了吗？
顾以湘满腹疑惑，这荒郊野岭的是哪儿啊？就这么把她丢下，真的是“没人性”啊！以湘将手伸入口袋中，口袋中空空如也，嗯？她手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