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猛地睁开眼睛,那双眼中瞬间涌出的疯狂的杀意,在看清身处的环境时才慢慢散去,急促的喘息着,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季音拿起一旁的衣物穿上,有些狼狈的步回房间……

后半夜,雨声终于渐渐变小,不再是稀里哗啦的敲打声让人听着心烦,季音躺在寝房的大床上,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出神,哪里睡得着呢,这么多年,有哪日他是安稳就寝的。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血色弥漫的场景,那凄厉的哭喊仿佛就在跟前,一地的鲜血,一地的……头颅!日日这般,年年此景,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微闭上眼,外面伶仃的雨声听得清晰,季音在这混乱的夜中忆起那人,八年了,你是否还会记得我?我很想你,亦望你一切平安!

而在离京都千里之外的西辰战场,一样的秋雨天气,一样的有人夜不能眠!

“如何?”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主帐中更显神秘,如此深夜,此账中竟还有人未睡下,听声音,冷漠清醒,外面冷风阵阵,无端让人觉着泛冷。

“不是她……”容数低着头,不敢对视主座之人,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的否定了。

“不是……”那声音久久回荡在容数耳边,失望,难过,遗憾……

“你回去休息吧。”

“老大……”容数蹰躇,曾经多少次这般,他亲眼见着那人在得知不是她的消息后,独坐到天明;第二日,掀开帘帐,又是令人尊敬惧怕的西辰的建威将军!

“无事,你回去吧。”

容数无奈,转身出了主帐,几步后他回头,黑暗中,帐中烛火摇曳,映出那人的影子修长亦,孤单……

一夜雨后,外面的空气仿佛都清新了几分,只是这秋雨之后,天气终是冷了下来。

天色微明时,季音惯例早早起了身,换上朝服后,迎着还未亮透的朝阳,走进泰安殿中。孙志焕在被宫女伺候着穿衣,一见他进来立马脆生的开口:“老师我已穿戴好了。”

季音点了点头:“那便去上朝吧。”顿了顿,对着孙志焕又道:“皇上日后不要再对臣自称我了,有失您的身份。”

孙志焕不高兴的撇撇嘴,却也在未说些什么。

朝堂之上,百官站立,西辰的朝堂,向来热语霏霏,皇上年幼,帝师手握重权,朝廷中,谁不想与帝师沾得一点半点的关系,官员抢着讨好,你称赞我也称赞,你拉拢我便伏低,那话说的一个比一个好听,往日里,季音不屑却也含笑不语,可今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孙志焕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背影,季音面向着百官,背挺的笔直,虽然面相细腻温柔,可却从来不与他人谈笑,孙志焕的记忆里,老师开怀大笑的样子从未有过,可是这样一个天性薄冷的人却是他最信任的人!往日里,季音都是捡着一些要紧的问题与他讨论,告诉他该如何下旨,教他处理朝务,今日,上朝这么久,还未见老师说话,是何原因?

季音站在龙椅下首,面向着百官,那的却是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子,多少人眼红,却也多少人求而不得。可眼下,万人之上的季音有些出神的望着前方,神色不定。

“启禀皇上,前几日臣上奏请旨拨三万石粮草给苏将军部队的折子为何至今还未有批示?”

这句问语直接让适才还人声不绝的朝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将龙椅上的孙志焕问的有些瑟缩,无关其他,只是这说话之人并不简单。

若说当今西辰国,谁不被帝师季音所震住,就只有这位户部尚书易辉易大人!与季音一样,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又与季音凭空出现,紧靠自己一身之力坐上殿阁大学士之位不同的是,这位易大人,祖上乃是先帝的开国功臣,满门忠烈,世代为官,在百姓心中拥有极高的地位。到他这一代,本已是朝堂上难得的青年才俊,只是江山倍有英豪出,季音的出现,带走了大多本该属于他的荣耀,这样的两人,世人皆认为走不到一起去,也确实,这两人向来不相容,季音的性子从来不多说些什么,易辉那人又是个让人摸不清的笑面虎,两人虽然常常语不对头,可让人惊奇的是,虽然他们时常意见不合,可至今为止,也未有什么大的摩擦出现。今日易辉这突来的请旨,众人心中都暗忖,难道……

“皇上,如今与东清国的战事日益紧张,苏将军在外征战多年,从来都是战无不胜,可如今面对着是东清大国,若是没有足够的粮草补给,怕是苏将军,也不能做到三军吃不饱饭就想杀敌吧?”

易辉说的愤慨,孙志焕有些慌,那折子他的确看到了,那日在御书房,季音与他一同处理朝务,看到易辉的折子时,孙志焕明显感觉老师有些不对劲,翻看折子的手都有些抖,当时他以为是因为易辉与老师不合的关系,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苏将军也未请旨要求补给粮草,便顺手放下了,没想到今日易辉竟当众追问了起来。

孙志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脸一纠,盯着季音的背影轻声呼唤:“老师……老师……”

“易大人所言甚是!”清冷的声音响彻大殿,易辉抬眼看向那说话之人,那人扔下这一句后,便回身对着孙志焕行礼道:“皇上,苏将军劳苦功高,这么多年为了西辰征战在外,易大人说的没错,这次的战事不简单,有了所备粮草,才能稳定军心,战无不胜!”

易辉冷哼了声,避开视线。孙志焕点点头:“就依老师所言。”

本以为那二人终要产生分歧,却没想季大人同意了易大人所言。下朝后,众人三三两两的议论着其中利害,孙志焕要回殿换衣,季音便一人从殿门步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着头,脚步缓慢。

“季大人!”

季音回头,易辉站在他身后,嘴角带着莫名的笑容,望着他眼神微眯。

“易大人。”季音淡淡的点头,神色疏远。

易辉缓缓上前,对着他轻笑道:“季大人竟然与我意见相同,我还以为季大人不会同意呢。”

“为何不会同意?”

易辉丝毫不屑他的冷漠自持,他真的很想扒开眼前这人的外表,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平日里总是一副冷冷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讨厌。

易辉比季音高了半头,站在季音面前,微微低下头,靠近他耳边,语气轻缓,不怀好意道:“为何?哼,如今的西辰,季大人你身居高位,连皇上都对你言听计从,能与你抗衡的不就只有手握兵权的苏将军!只要你不下旨,没了粮草的支援,苏将军迟早战败,那时候,你季音,不就是西辰的天了吗?”

季音后退几步,与易辉隔了点距离,看向易辉的眼神都变得莫名,易辉与他对视,实在不愿承认,眼前人的气势所及,让他有些忌惮!

“易大人多虑了,苏将军在外征战为的是西辰得以昌盛,我们在朝堂上议论,为的是百姓能够安宁,那些所谓的位高权重,不都是百姓捧出来的,所以,该做的我会尽力去做。”说完到没在看易辉的反应,理理衣摆,悠然而去。

易辉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人的背影,嘴角轻佻:哼,我就不信这其中没有什么原由,季音,你给我等着。

易辉所不知道的是,即便他不提,对于建威将军苏致卿的后援,季音也是从未间断……

京都,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绝世之地;他的神秘,他的伟岸,令多少才子佳人心驰神往,望而兴叹。这里孕育出的国之栋梁,在西辰的朝堂翻云覆雨,大显神通。

而易辉在这其中的角色,缺其不可,重中其重。这样一个京都奇才,他的心思不可捉摸之深可想而知。有头脑,有手段,在西辰内廷混乱的短短几年之间,一跃而出,让世人皆知他户部侍郎易辉是个绝对的人物,这种人,他的不好惹谁都明白,被他盯上,亦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这些又与季音何干,他堂堂殿阁大学士,如今西辰朝堂的绝对掌舵人,又何须惧怕他?他飘逸的衣摆随风而动,冷漠的外表下有着怎样的一颗心,谁都看不明白……

京都之中,最不缺的便是那些令人流连忘返的花色之地。这里遍地是皇亲,处处是显贵,若是没有了这般风月的消遣之地,那些自诩清高的有为之士又该如何?

今日一下朝,便有官员前来相邀。易辉想了想,虽然不屑与这些无庸官员同行,可季音在前,若是不能在手段上与他一较,那人脉上绝不能输他!

“易大人该是甚少前来此处吧?”花满楼前,几位平日里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朝中官员,一个个在花楼女子出现时,眼中迸发的贪婪与欲望让易辉哧鼻却在接话时,语带惊讶:“平日甚少应酬,倒不想城中的酒楼也能艳丽如此。”

地位在高又如何,连这般小地也未有所见识,几位官员的心中颇有些得意,一个个吹嘘着,将易辉带入其中。

“来来来,老板娘,将你们楼里最漂亮的姑娘通通叫下来,将这位公子伺候好了,好处绝少不了你的。”

几人簇拥着易辉,那老板娘亦是见过世面的,其他几位已是常客,身份她多多少少有些知晓,今日来的这位,年纪轻轻,却让其他人如此恭敬的对待,身份不言而喻!涂满胭脂的脸上笑意涟涟:“几位爷请坐,我这就去唤楼里顶漂亮的姑娘下来,你们都伺候着,千万别怠慢了贵客!”

一旁伺候的丫鬟们堆着笑意娇俏依人的靠过去,易辉哪里受过这般对待,对着靠过来的女子当下就皱起了眉头。常年为官的气韵将那丫鬟瞬间镇住,红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是来……易辉眼光一转,见那些官员都一脸不解的看向自己,嘴角一笑,脸上的不喜转为不满:“本公子挑的很,这样姿色还是别在我跟前晃悠了,赶紧让你们老板娘唤人下来吧。”

虽然话不好听,那丫鬟眼眶通红的跑掉了,可是一旁的同僚却是眉开眼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以为易大人与我等兴趣不同,今日一见,倒不想却是志趣相投啊,真是快哉!”

易辉也笑,笑的满是深意:“身为男子,哪有不爱美人的。倒是诸位大人以往并不曾相邀于我,这叫我好生失望。”

“这……”几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一愣。易辉平常不说相邀,便是同行,他也是不屑一顾的,谁又知道,他其实也有着正常男子的兴趣爱好。

“说到这兴趣爱好,咱西辰朝堂,唯一一个不与我们为伍的就要属季大人了吧?”以前是易辉与季音比肩,现在易辉被拉下水,唯独季音,依旧孤身在上。

易辉眉间一动,终于来了。

“季大人公务繁忙,哪里会与我等出来放松!”端起桌上的杯盏,他浅笑着,将话题带入。

同桌的几人一致点头,小声谈论着:“季大人年纪轻轻就有此等作为,实在让人惊叹。”

“是啊是啊,季大人那确是西辰的一大奇事,默默无闻之辈,一朝出现,便高居帝师之位,掌管朝堂一切事物,西辰开朝以来,还未有此等人物出现过。”

那人说的兴起,哪里注意到易辉沉下的脸色,一旁的人拐了拐说话人的手臂,笑着圆到:“季大人有才,易大人更是年少有为!要论荣耀,易大人高官之后,尊贵显赫,咱西辰官员,哪里有能与之相较的?”

易辉脸色稍霁,恭维话这种东西,他从来不愿多听,可不知为何,一旦将他与季音牵在一起,他就要与他拼个高下,想法未免幼稚,他自己都有些纳闷,为何一提及季音,自己就不能保持镇定?唯一的解释只有,当遇见势均力的对手时,人便会本能的产生相攀心理,尤其是他这般少年得志的英才,本是世上少见,季音与他,该是命中相遇,锋芒相对的。

“季大人是西辰的栋梁,我嘛,也只是在他之下混口饭吃。不过话又说话来,像季大人那般高高在上,亦不会同我等这般把酒言欢,所以啊,凡是都有两面,季大人那样,岂不失了频多人世乐趣。”

众人附和着点头,酒盏前最是容易将人拉近,易辉平时给人的感觉并没有季音亲和,可是他愿意自降身份与人饮酒,这让大家对他瞬间改观,平时的冷面大家哪里还会在意,推杯换盏间具是对他的称赞:“是啊是啊,季大人的却好本事,可平日也确有些不近人情了些,咱们为官,相互之间都是同僚,可季大人却不念那些……”那人是之前被季音痛斥一顿的京都府尹,以他看来,未能及时上交奏章本是小事,再则又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谁还没个被事物傍身的时候,可就为这事被季音痛斥,人前他自然是一副顺从的样子,当今朝堂,谁不对季音俯首,他又哪里敢多说什么。可今日,易辉提及,他便有些不吐不快。

“要我说,这季大人也不过就是仗着皇上依赖,如今皇上年幼,对他自然颇多仰仗,可这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以后会发什么……”

这话未免有些肆言,说话之人话出口便有些忐忑,可转头一看,易辉满脸笑意,间隙还微微点了点头,他便将心放下,将心中所想一字一句的道来:“算上来,季大人三年前入朝,大家都只道他年纪轻轻,手段厉害!可在这之前,这季音到底是何方人物却是至今无人知晓的。”

“哦?季大人入朝之前是哪里人氏都没人知道吗?我之前尚未注意,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好奇,哪家府邸出得季大人这般的人物?”

易辉竖耳倾听,季氏,若不是出了个季音,谁会对这个姓氏颇多关注?

“你们都不知道吧,季大人这般厉害,却一直未见他的家中人士,其实啊,是因为这季府,只余他一人了而已。”

“哦?此话当真?季大人府上竟无亲眷?”

“是啊,那还是当年殿考时,我作为主官亲眼所见,季大人的背景资料一片空白,我亲自查问过,说是家中已无亲属!”

这倒是惊事一桩,原以为这季府是远在京都之外,却原来,这季府早已余他一人……

“难怪季大人看起来不甚亲近,个中竟还有此等缘由。”

几人谈论的声音渐渐变小,楼上下来的如花女子将他们团团围住,莺声燕语间,那些关于季音的丝丝牵扯被遗忘的干净,可一旁的易辉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已无亲属了吗?若真是如此,那他如今这般高高在上又为的什么?世上已无与他相关之人,尘世一遭,岂不孤寂?若是为了名利权位,他那样一个人,看着也不像啊!季音,你冷傲的皮囊下,到底隐藏了怎样的一颗心?

“易大人,美女在侧,你干坐着做什么?”

那些女子早就对这位英俊的青年垂涎不已,此刻更是一窝蜂的缠上去,客官长客官短的,易辉头疼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美女在怀,易辉却受不了那些胭脂香气,眉头皱的老高。他这般不耐,身边的女子哪个不怕,一个个对视一番,都从他身上退了下来。一旁的官员见此,都不由停下手中动作,奇怪道:“易大人?”

易辉拍拍外袍站起身,不动声色的笑道:“本想今日与各位放松一番,只是适才想起,府中尚有要事等着我去处理,今日实在对不住,改日有空,我定做东,邀各位尽兴一把!”

说着也不再顾忌众人,掀了衣摆就朝门外走去。他的性子,留到现在已是难得,若不是一心想要与季音计较,他又怎会前来此处。只是刚刚听闻季府之事,心中的浮躁更甚,片刻也不想再多呆。

出了花满楼的大门,便有随从迎了上来,柏飞作为易辉的亲信,对易辉的了解更是多于己身;眼下见他眉头微皱的出了来,定是在里面不愉快了。他迎上去,语气恭敬:“大人可探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哼,一群草包!”

果然,那些官员并没有在大人心中留下个好印象。也是,来花满楼这种地方,本身就被大人所不屑了。

易辉走的飞快,似乎想离此处越远越好;终于走出那条街,轻唤了声柏飞:“你去查查季音府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季府?”柏飞不解:“大人,您是要对季音下手了吗?”这么多年,大人一直被季音压着,难道今时今日,大人终于要出手了?只是,朝堂之事,累极家人,柏飞心中还是有些不赞同的;可大人的话,他又不能不听……

“不,你去查便是,其他的,回来再说!”

“是!”柏飞点头领命,刚要抽身离去,又被易辉唤住:“算了!”

柏飞站在原地不知缘由:“又不去了?”

若真如他们所说,季府只余他一人,接人伤疤这种事又有什么光彩?

“不去了……”

眼见着大人越走越快,柏飞一头雾水的跟在后面,又不查了,难道大人还要甘愿的被季音压着?不过,不去也好,毕竟,个人恩怨,与家人无尤!

心然殿,书房里暗香流动,笔墨纸砚间隐隐能看见一修长的身影在其中流连。堆积如山的奏章,奏章之后,是一脸严肃的季音。

“东清三十万大军压境,我军十万部队退居境内,情形堪忧!”

美目落在这行字间,久久不曾移动。

“堪忧?”

“什么堪忧?”一进门江昊就听见季音在说什么堪忧,立马神情紧张,脚步移到书桌前,对着季音疑问道。

季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奏章放下,浅笑道:“你怎么来了?”

见她还能笑,那定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江昊吐口气,撑着书桌,神情潇洒:“我怎么来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不就是与你打赌打输了嘛,你就将我发配到边境给苏将军运送粮草,好不容易回了来,你却还问我怎么来了?你可知道,边境的日子有多苦!你难道不觉得很是对不起我?”

季音眉头一动,笑意明显:“与我打赌打输的人是你,说愿赌服输的人也是你,怎么现在到怪起我来了?”

“哼!小爷我堂堂议政王,当今皇上的亲皇叔,虽然不问世事了些,可也是从未被人差遣过的!你可是第一个指手画脚让我做了回实事的人,难道不应该感到荣幸?”

他这般言论让季音不由发笑:“皇上的亲皇叔,一完事就来我这闹腾,我季音,实在是感到很荣幸!”

季音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看得发愣,江昊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轻声低喃:“知道就好!”

“哎……”

轻微的叹息让江昊瞬间回神:“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

“你说你不问世事,可我不行啊,刚收到副将方杰的折子,说东清国三十万大军压境,我军堪忧!你刚从边境回来,那里的情形,是否如他所说,那般紧急?”

江昊皱眉,语气急切:“你说他上折子说边境堪忧?果然像是他说的话,全是放屁!怎么,想让你多派点兵力给他?好让他在军中与自己人窝里斗?”

“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实话!东清国三十万大军早几年就一直是,这几年苏将军领着不足十万的兵力与他们周旋,次次得以胜利,不过是因为苏将军智勇双全,天下无双!我一旁外人都知晓的清楚,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的意思是说方杰故意将敌情扩大,想让我给他添加兵力,好让他在军中地位更加稳固?”

“哼,可不就是!那个方杰仗着副将的身份在军中作威作福,你在京都可不知道,那人政绩没有,到挺会知道如何为自己邀功!边境来的折子都是他写的,苏将军根本懒得过问!好嘛,让他写,全写自己的好,那些折子你都看过吧,胜仗都是他打的,错误的指令都是苏将军下的,他当所有人都是瞎子呢!”

季音到没有如何激动,只是淡淡的浅问:“功绩这种东西,让人惦记也乃常情,苏将军都未曾表示,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就是看不过!苏将军那般人物,身边有这么个小人也是倒霉!若要是再有人听信了那小人的话,日后苏将军岂不是要被他害死?”

季音低下头,桌案上的奏章还打开着,上面的字迹清晰,他拿起手边的朱笔,在上面一笔一划的添加,发兵十万四字跃然于纸上!

“你疯了!”江昊猛的伸手抓住她的笔:“我说了,边境的情形远没有方杰说的那般严重!再者,我去过我知道,我军如今占着上风,有苏将军在,东清国三十万大军根本不敢有所动作,这兵力,是无需派去的!就算你派去了,那方杰也只会说是他请旨来的,若是他硬要与苏将军对着干,那岂不是白白让东清国占了便宜?”

季音在他心中是睿智的,江昊对他向来信服有加!只是今天,怎么他就一副被蒙蔽了且尚不知晓的样子呢?

季音从他手中抽出笔,将奏章合上,这才抬头回他:“我只是想,尽早结束这场战争!”

“可是你这样做,明明是要将战争延长呀!”

“所以,我还另有打算!”季音看向他,眼中的算计让江昊不由倒退一步:“你想干嘛?”

“若是这领兵支援的人是你,且你是奉了我的旨意,轻率十万大军替苏将军断后,那方杰便不敢有任何动作!”

“又是我?”江昊刚想哀嚎自己刚从边境回来,却听季音幽道:“因为如今朝堂,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了!”

这话说的,江昊身子一直,声音醇厚:“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就在为你跑一趟!当然,要不是领兵作战的人是苏将军,旁人哪里能够格让我去支援!”

季音对他感激一笑:“江昊,感激不尽!”

他笑起来时一点也不像平日里冷漠疏离的帝师大人,江昊与他相识已久,还是未能习惯他笑起来时,璀璨的模样,摸摸后脑勺,江昊不发一语的离开,实在不能再待下去了!

第二日,朝堂之上意料之中的对季音发兵一事议论纷纷!

有人心中赞同有人心中不解,只是再多的言论汇集到最后全都归为沉默,季音站在台阶之上,身后的幼帝对他满心信任,议政王是他多年知交,如今的西辰,他所作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能动摇半分!

“既然都无异议,那便退朝吧。”

季音的话刚落,底下便有人出声:“季大人的决定,旁人哪敢有异议!”

又是易辉!此人仿佛身来便是要与他作对的!以前是不愿多生事端,现在他更是不愿沾惹任何烦事!

“易大人若有不同意见,大可提出,这朝堂,并不是我季音一人的朝堂!”

易辉站出来,对着季音的视线冷笑道:“季大人此举我倒是摸不透了,苏将军在外征战多年,多年来立下的汗马功劳数不胜数!若是季大人有心助苏将军结束这场战争,为何之前不发兵,非要等到如今才有所动作?”

“之前?哪个之前?”缓步迈下台阶,季音走到他跟前,两人长身玉立,四目相对:“我季音向来处事分明,且不说之前的战事并不吃紧,如今我发兵,亦是收到副将方杰的折子,东清三十万大军压境,又是东清国的储君,白舒玄亲自带领!易大人,白舒玄此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带兵打仗从未输过,此人的狠戾便是深居朝堂的我也是耳闻已久!苏将军与他,从未交过手,即便大家都说苏将军如何厉害,强敌面前,万一一个失策,这其中利害,易大人可有想过?”

他字字逼人,易辉与他对立而站。他身上散发的清新的气息,让易辉一阵不自在。只是他的话,易辉嘲讽的神情改为讶然。

“竟是他带兵?”

白舒玄此人他当然听过,东清国的唯一储君,深受他父皇的宠信,自小生活在军营,文韬武略无一不精通!他重情重义,旗下的士兵更是血性方刚,与他交过手的将士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可他从未输过!这人在东清国的威名,不下于苏致卿在西辰的名声!

若真是如此,那季音发兵十万他便无话可说!只是……易辉抬眼看向面前之人,为何他觉得季音所说并不是事情的全部?

见易辉闭言不语,季音嘴角一挑,缓步走上台阶,清冷的声音响彻大殿:“既然易大人无异议,那么此事无需再议,退朝吧。”

易辉出了殿门,周围三三两两的官员前来搭话,易辉尤为不耐,深皱的眉头让一旁的官员都自觉的散开,柏飞跟上来的时候,只见自家大人那皱起的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不由好笑:“大人,难道那季音又在朝上给您不痛快了?”

易辉的不语让柏飞更加确信,季音与大人的矛盾不是一夕一朝的事情,他们两在不经意间已经积怨颇深了!

自家大人那性子,能忍季音到什么时候,柏飞也说不准!

果然,柏飞还没来得及收回思绪,易辉的命令就下来了:“你去一趟边境,我要知道东清此次作战的主将,是不是白舒玄!”

“是!”

季音所说,他并未全信!若真是白舒玄为主将,为何之前一点风声也未传来?可季音那般肯定,他一时之间倒有些搞不准了……

“明日我就要出征,你现在到我这来,是来给我送行的?”

“显而易见不是吗?”季音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声音轻快。

江昊的府邸修葺的巍峨壮丽;以往他多次邀请季音前来做客,季音一直未能造访;今日他不声不响的主动前来,江昊倒是心中一喜!

“属下前来禀告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若是我没有答应你带兵出征,你是不是连进我府邸大门的机会都不给我?”

随着他踏入王府,季音终于有机会观赏他的府宅:“一直以为你随意不羁,到不想,这府邸竟是这般富丽堂皇!”

他那轻柔的语调听得人好生不自在,江昊举手嚷嚷:“我可没有贪赃枉法,这府宅还是我父王留下的金银修建的!”

两人步入前厅,季音对他的话笑而不语;刚坐下就有下人前来倒茶,江昊接过,亲手替季音倒满:“我长这么大,其实一点积蓄都没有;比不得你,堂堂帝师大人,你心然殿的金银珠宝,恐怕堆积的连库房都要放不下了吧?”

他这般打趣,也是因为两人相识已久,他知道季音那不计较的性子才会玩笑;他是真的高兴季音能来他府上看他,即便知道季音前来,不过是为了自己答应帮他;可是,被利用了还能开怀,不过是因为那人是季音而已!

“江昊,此行去边境,虽然目的单纯,可是这一路上,各方人士都盯着你,你可务必要小心!”

江昊心中一暖,大笑道:“十万大军的队伍,谁敢不要命的阻拦?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一定将这十万大军,亲手交到苏将军手上!”

“你是主将,太过引人注意,所以,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将自己陷于险地!”因为,他不能在欠别人恩情了,他此生,注定还不起!

“有你这句话,我就是再怎么不济,也会活着回来的!”

季音拿起他到的茶水饮尽,将空杯子放在桌上,打开带来的酒坛,颇为豪情道:“你这般仗义,我无话可说,今夜,不醉不归!”

有些人,就算他在不起眼,可他的自身魅力却能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季音的存在,让整个朝堂黯然失色,这般人物,江昊他,注定沉沦……

西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赴边境主战场,这般大的动静,边围怎会不知!如季音所料,为了让这十万大军不能顺利的与苏致卿的军队汇合,东清国在江昊出发的第一日便派了人手前来阻拦!

东清国与西辰国的边境交界处,历年来是纷乱不断。东清乃四国之中,虎踞一方的霸主;向来是未将这西辰放在眼中。加上前两年,西辰正逢内乱斗争,西辰先帝又英年早逝,膝下一子不足八岁登基,朝里朝外,多少人盯着那高堂之位,虎视眈眈!

东清国国主本以为借着这西辰内乱之际,可一举冲破两国边境,直击西辰皇城,如意算盘打的那样好,却未算准,这西辰,竟出了个建威大将军苏致卿!

此人率领着西辰不足十万的兵力,竟硬是与他东清三十万大军对抗了几年之久!这几年,东清将士在他手下吃了多少亏,损失了多少兵力,已无从计算。东清军中上上下下皆认为,这西辰的建威将军一日不除,东清吞并西辰便是一日无望!好不容易,东清国主休整兵马,准备与西辰一决,却又得消息说,西辰国又发兵十万援助苏致卿!这样一来,这场战争岂不更是难打?他怎允许,是以,他想方设法想将那十万大军拦截在边境之外!

而驻扎在两国边境的西辰大军,这几年在与东清的几场战役下来,军中对那位年纪轻轻的苏将军已是彻底臣服!那样一位为战场而生的奇才,他的作为早已不是旁人所能言及。

主帐前,几名守卫的士兵昂首挺胸,气势凌厉。在他们看来,能位苏将军站岗已是莫大的荣幸,若不表现的积极能干些,岂不是让旁人看轻了去!他们心思简单,可那主帐里的人,却一个个心眼多的能在肚中翻绕几道弯弯出来!

“将军,这东清与我军的战事已拖延了几月有余,若再继续这样拖延下去,光是军中一日所需便是大笔开销,这战没打,粮草却没了,若是上面怪罪下来……”副将方杰一脸问罪的表情,将如今这僵着的局面完全扣在了苏致卿头上!

这几年苏致卿的风头太甚,他这副将在军中俨然没有丝毫威信,这让他如何能忍受,不是都说这苏致卿能打战吗?眼下,东清国按兵不动,他倒要看看,三十万大军,苏致卿要如何拿下!

主位上的苏致卿翻看着手中的地图,闻言头也未抬,只是轻声一笑:“方将多虑了,将士们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整一番,之后的事情我自有打算!再者,方将您上书的折子不是回说朝中已发兵十万援助我们吗?既然如此,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被这样轻飘飘的打了回来,方杰一肚子闷气,朝中发兵十万,是他自己请的旨,可如今旨意下来,军中无人说他的好,只说,与东清国的战事就要结束,大军不久便要凯旋而归!欢欣鼓舞之间,哪里有他方杰什么事!帐中不好发作,他只得忍气道:“最好是这样,毕竟你是主将,这若是出了差错,作为下属也难办的!”

苏致卿好脾气,笑笑便罢。可容数却忍不了,作为苏致卿的贴身护卫,从小以老大为榜样的少年,容忍不了有人对老大有丝毫的不敬!当下就呛起声来:“方副将!苏将军是主将,自然事事由他做主,将军既然说了已有打算,这后头的事也就不用你操心了!再说了,别说我们将军不会犯错,就算是犯了错,那也是上头怪罪,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你!”方杰拍案而起,那容数不过是苏致卿身边的护卫,也敢跟自己大呼小叫!方杰眼见苏致卿并未开口怪罪容数的失礼,自知他的包庇,恨恨的剐了眼容数,冷声道:“不打扰将军,属下先告退!”

等到方杰出了主帐,苏致卿才抬起头来,神色轻柔的说道:“宁惹君子,不惹小人,你以后不要与他多做纠缠!”

一旁的容数偷眼瞧他脸上并无不满,这才嘟囔道:“谁让他对您不敬的,我就是看不惯!”

真是小孩心性,苏致卿摇头浅笑。他好看的双眸里隐隐有流光闪动,曾经也有一个人这般在乎过他的一切!只是那个人……

他没了下句,容数对上那人的面貌,饶是看惯了的容数也还是微微愣住。实在是那人,不知该如何形容,仿佛这天下间所有美好的词句加诸在他身上也不为过!面庞英挺,菱角分明。嘴角微微的弧度映衬着他墨黑的双眼,能将人溺在其中,不愿自拔!微微散落的一缕发丝划过他的脸颊,那瞬间的美态被容数尽入眼底……有时候他在想,这天下间,得该是怎样的一位女子,方能配上他们将军!该是,如何也,找不到的吧!

“呀!我都忘了还有正事!”

容数的一惊一乍他早已习惯,无奈一笑道:“你这般性子,到底是如何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的?”

被揶揄的容数挠头,不好意思的憨笑:“是老大你不嫌弃我……”

“说吧,何事?”

“哦,是京中传来的消息,说新帝封了位殿阁大学士,掌管朝中大小事务!叫什么季音?此人手段非常,短短时间,已将整个京城都控制在手了!”

“季音?”好听的嗓音缓缓吐出这两字,容数点头:“这位季音好似凭空出现般,我们的人怎么也查不到他的来历,年纪都没有老大您大,这般厉害的人物,日后若是与我们为敌……”

主座上的人丝毫没有容数的担忧,京城的事对他来说远没有任何吸引力,他想做的,如今只是打好这场战而已!

“那些与我们无关……我让你追查的那件事,可有什么新的线索?”

容数一怔,他收回那句天下间找不到能与老大匹配的女子,其实是有的,只是他一度怀疑,那女子,早已不再人世。只是老大不愿接受而已!

“没有……上次有线索还是在三年前,我们追到底,也还是虚空一场。如今,都已过去八年了,老大,你还是没有放弃吗?”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要我,如何放弃?”

哎,他们老大这样的人物,这般痴情,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容数低着头,有些替老大难过,他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不知道其中喜忧,只是像老大这样念着一个人八年之久,心中会有多累呢?老大不说,他也不便多问,既然老大如今只想打好这场战,那他便助拼力相助就是了!

“老大,那方杰请旨援兵,朝中便立即发兵十万奔赴边境,虽然面上来说,于我们是利事一桩,可我总觉得其中不对劲,若要援助,早几年为何朝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为何要在我们与东清对战了几年之后,在副将上书的折子上应允?这万一来的人与方杰的性子一般,那岂不是给我们添堵吗?”

苏致卿收起手中的图纸,从恍惚中回神,低声道:“朝中几年前,正逢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的混乱之际,新帝尚年幼,京都自然需要兵力坐镇。如今,便如你所说,朝中出了位殿阁大学士,既然此人手段非常,能将京都全然控制在手,那么此次的突然发兵,定然与他有着密切关联,皇上尚小,许多事情没有应策,那么这位季大人,便是唯一能做主之人……他发兵援助,就算是方杰折子起的效果,那么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西辰得以胜利,所以,你不必多心!”

容数点头:“老大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我就怕援兵一到,那方杰便翘起尾巴,给我们难做!”

苏致卿摇头,好听的嗓音徐徐展开:“若那位季大人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厉害,那么他便不会与方杰有什么关联,我眼下担忧的,却是那十万大军能否顺利与我军汇合!”

“这又是为何?谁敢打十万大军的主意?”

“自然有人敢,尤其是在这种两军对垒的关头!”放在桌案上的手指轻敲,苏致卿朝面前的少年示意,容数上前,只听老大的声音字字入耳,他双眼一亮,频频点头……

江昊的十万大军一路浩浩荡荡的赶路,所经之地皆是尘土飞扬。

眼看不日便可与苏将军的军队汇合,江昊一路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点。不是不担忧的,他一个带兵打仗的外行人,只是做个主将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妥,可他知道,季音对此次的事情格外在意,所以他想万无一失的完成带兵援助一事。他知道东清国的大势,为了不让他们成为苏将军的后援,东清国定会采取什么动作,最简单的,便是杀了他这主将,让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困在原地!

“王爷,已过了边境的关卡,再有三日,便能看到苏将军的营地了!”

“嗯,辛苦了,让大军今晚在此休整,明日一早在出发!”

夜色弥漫在荒凉的山头,十万大军的队伍巍峨壮观的驻扎在地,主帐中,江昊凝神闭目。

西辰百姓都知道,议政王潇洒坦荡,不爱权位爱自由。先帝驾崩后,他这位亲王最是有利登上皇位,可他却不愿,执意将八岁的侄儿助上帝位,不过是因为他不愿被皇权羁绊,他本该是游走山水间的闲王,如今在西辰所作的一切,只因他不舍得看到那人眼眸中有一丝的失望……

伸手揉向额间,他无奈的叹息。江昊啊江昊,你真的对季音只是好友之谊吗?若那当中有一丝别的什么,你又有何脸面在去见他?

脑中映出那人凝他而笑的模样,猛的睁开眼,甩了甩头,怎么就是忘不了呢?

帐中寂静无声,烛火摇曳生姿,隐隐只有他手指敲击桌面的声响。再有三日便可与苏致卿的队伍汇合,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谁?”

靠近门边突然传来声响,急速划过的身影映在帘帐之上,帐中的烛火都被刷的摇晃!江昊厉声一喝。他所在的是军中主帐,外面该是众多士兵把守,这般冒上的事情绝不是士兵所做!

外面没有丝毫回声,江昊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长剑,几步奔到门前,一把掀开帘帐,外面火把的光亮让他能看清眼前的情景!

主帐四周未有任何人影,距离主帐不远的距离,大军三三两两在准备休息,他这里的声响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定是发生了什么!江昊四周查看了一番,他帐外的守卫皆不见了踪影,定是有人暗中解决了他们,同时也没有引起士兵的注意!果然,有人不愿让他与苏将军汇合!

他本欲唤人前来,可又一想,若是这样怕会引起军中恐慌。装作无事的样子转身进了帐中,不禁冷笑。季音会找他来做这个主将,虽因两人是多年好友,更让季音放心的是,他一身的武艺。他虽闲散,可一身武艺却是从小便勤勉学习的利器!来人最好是有所准备才好。

在帐中坐下,刚刚静下果然便听见帐外有所动静。江昊捏紧手中长剑,在帐帘掀开的同时便刺了出去。

来人压根未想到他会出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后面的人紧跟着被江昊几剑刺伤。一时之间,帐中杀气顿现!

突袭了对方三人,后面的黑衣人警觉的散了开来,无声无息的将江昊围在中央!他们本是防备着江昊叫喊,可江昊一脸高傲的望着他们,手中的剑被他舞的眼花缭乱,丝毫没有害怕的模样!

黑衣人对视一眼,握紧手中利器,慢慢的围向江昊。

“犹豫什么,一起上吧!”

任何时候,大意的看低敌人对自己绝对是个致命的失算。江昊本是小心谨慎的,可那些人一进帐中便让他轻松的撂倒,无意间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几人在帐中激烈的打斗起来,刀剑相向间,帐布都被剑气撕裂开来,江昊渐渐感到吃力,这群人明显是在消耗他的力气,眼看着被他们逼得步步后退,江昊心里一急,刚要大喊出声,可嗓音未出就被长剑划伤!

黑衣人未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一行人预意明显的合力将他逼的与大军越来越远。江昊此刻是真的急了,都怪自己一时大意,若在一开始发觉时便让大军做好防备,眼下他哪里会被逼到如此境地!

终于,那群人觉得时机已到,江昊极力喘息着撑着剑站在中央,青色衣袍上几处伤痕明显,他已,无力在支撑下去了。

长剑向着他的面庞刺过来的时候,江昊想起了季音。他的双眼亮的宛如星宿,对他说的话是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的关怀,一句‘务必小心’让他无怨无悔的趟这一遭。

季音,对不起了,你所托之事,江昊怕是要辜负了。

剑柄落地,清脆的声响震击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本以为是必死之境,闭眼良久,预料中的疼痛却久久不曾到来。江昊皱眉,明明声响那样大,为何迟迟不见黑暗袭来?

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一个惊字亦表达不了。黑衣人中,一袭白衣的少年面容清澈干净,嘴角挂着坏笑,手中的长剑所到之处,只听黑衣人接二连三的惨叫之声。

这般逆转之势,江昊怎么也看不明白。不过,那少年在他被杀之际出手相救,不管后事如何,眼下,也绝不能让他一人打斗。

捡起地上的长剑,江昊吸口气加入进去。有了帮手,对付起来,便轻松出多。尤其是那少年,看着年轻尚小,竟不想,功夫确是那样上层!

不用江昊多费精力,那少年一人便解决了那群武艺精湛的黑衣人。最后一个黑衣人被少年一剑刺穿胸膛后,江昊吐口气,走上去,抱拳谢道:“今日逢少侠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不知少侠如何称呼?这般巧遇的碰到,真是在下的幸运了。”

那少年收起剑,拍拍白袍上的灰尘,语气轻快且高傲:“你不必试探我,我是特意前来相助你的。”

“哦?敢问少侠是……”

“苏将军是我老大!”

江昊一惊,竟然是苏将军!他连忙急问道:“可是苏将军派你来的?苏将军可在此处?”

容数不耐烦的翻白眼,这人怎么这般脑袋不伶俐,老大要是来了,还用得着他出手?

“军中事物繁忙,老大怎么会抽得开身。只不过是朝廷派兵十万援助边境,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老大就猜到有人会按耐不住前来阻挠,所以才让我来暗中相助,嘿,还真碰上了。”最后几字容数嘟囔着吐字不明,他一路行来,轻松自在的很,哪里有江昊今晚这般的心肝俱颤。

容数的几句话让江昊对苏致卿彻底拜服:“苏将军果然厉害,若不是苏将军的早有吩咐,今日我定会葬身此处!”

听出他语气里的敬佩,容数更高傲了:“那当然了!老大说了,让我一路随着你们行路,也好一路护着主将大人的平安。”

江昊被他说的脸红,好似他这个主将异常懦弱一般,不过见识过少年的身手,江昊默默禁言,一路有礼的将他带到军中,好生安排。

军营里,对于容数的存在,将士们都充满不解。一个突入其中的人,却受到主将的盛情款待,不但如此,容数在苏致卿身边多年,老大对他的纵容直接养成了他高傲不羁的性子,在营中,对于那些对他充满好奇与敌意的目光,他头颅高台,轻哧一声,不屑一顾的走开。于是,四下对他的讨论声更加热烈了,热于菲菲中,尽是对他的鄙夷与讽刺……

主帐中,江昊擦拭着长剑,身形高大,仿若神明。昨日一战,让他负了伤在身,若不是那容小将及时赶到,自己恐怕在没有明天了。正想着,容数便掀帘进帐中,见到他,微微抬手:“王爷,明日上午便可到达边境,我已告知老大,老大会亲自前来相迎!”

苏将军亲自相迎,江昊心中一喜,连连点头:“多谢容少侠,大军明日既能到达,我心底也安心了些,这乃季大人托给我的责任,不论如何,亦是不能辜负的。”

容数听着他的言语,眼中一闪一闪的,那个京都的季大人到底何等本事,竟然能让这议政王,皇上的亲叔叔这般拥戴。

“王爷,朝中忽然拨兵十万,老大不过问,我却是好奇的很,这其中有何缘由,不知王爷可否告知一二?”

“缘由?”江昊动作一愣,放下手中的利剑,挠挠头不知该如何说起。边境的境况他是知道的,上次押送粮草赴往边境,接待他的人是方杰,所以他才会知道那方杰的为人,匆匆与苏将军见上一面后,便又赶着回京,可即便再赶,他还是了解了如今边境的情形,苏将军能力卓绝,与东清的战役次次得以胜利,西辰明显是占着上风的。这个时候,季音却要发兵十万,外人看来,确实是有些不解,内行人也只会认为,是上面对苏致卿的功高盖主产生了忌惮,所以才会有所动作,可是江昊却知,并非如此!

“要说缘由,其实这其中也没什么特别的缘由,真要说起来的话,该是季大人念边关战士常年在外征战,离家千里不免艰辛,如今朝堂安稳,是以他才想着尽快结束战争,让将士们尽早与家人团聚!”

真的是这样?容数睁大着眼睛,实在不能相信。那位传说中的季大人,真的有这副心肠?一手把持朝堂的季大人,一位年纪轻轻的帝师大人,离那步只有一步之遥的青年才俊,他的想法会这般简单?他容数年纪虽小,头脑却不傻。既然江昊这般说,他也不好多问,浅笑着告退。

出了帐门,他尚显稚嫩的脸上冷气浮现,隐隐透露出几分苏致卿的气韵来……得提醒老大,这位议政王,倒是挺信任那位季大人的,这对老大,可不太好!

一路有容数这般高手相护,且被袭击之后,江昊便一直居于军中,大军随时在侧,那些人再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他行凶。

江昊见到苏致卿的时候,虽有上次一面之缘,可他心中却还是狠狠一惊。他对季音,是相识已久,季音的气韵对他影响颇深,再加上季音样貌出尘,比一般男子更加阴柔,更加美丽,是以,每每面对那样的季音,他才会有些把持不住的胡思乱想。可是这位苏将军,样貌丰神俊朗,俊似天人,可即便如此,他给江昊的感觉与季音却是截然相反,苏致卿眉目清朗,让人一眼便觉得此人是正义之士,气度非常。

“议政王!”

“苏将军!”

两军交汇,苏致卿看向他的身后,声音清澈好听:“王爷一路带军辛苦了,定要在军中好好畅饮几杯才行。”

容数对向老大的眼神,微一点头,片刻后,苏致卿便又毫无痕迹的转过头,与江昊交谈。

“苏将军,此行若非途中得容少侠相助,我怕是不能如愿站在这里,说来,还得多谢将军的料事如神,才让江昊免于一劫!”

这番话给足了苏致卿面子,江昊乃皇亲贵胄,他能这么说,将士面前,苏致卿已是面上有光!后方的方杰暗恨着咬牙,谁都对那苏致卿钦服,谁都对他那般!

“王爷,请吧!”

留下副将编整军队,军中,江昊被好生安排在主帐旁。一路行军,又吊着颗心不免劳心劳力,这一下松懈下来,婉拒了方杰的邀约,他倒头就睡。

“老大,你猜的一点没错,这位议政王与那方杰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那刺杀议政王的黑衣人,的确是东清国的人!”容数声音轻轻,帐中只有主仆二人,对于苏致卿的安排,他一路行来,丝毫不错!

苏致卿摆弄着桌上纸砚,闻言,微微点头:“这位议政王,倒是朝中难得的良臣。”

“不错,那王爷的确一身磊落。”容数随他一路,看的通透。江昊带人亲和,丝毫未有王爷的架子,且今日一见王爷,便交上了十万大军的兵权,一般人,哪会这般干脆?

“可是老大,这位议政王,虽然现在于我们无怨,我却怕他日后……”容数摸着脑袋,语速囫囵。

“怎么了?”将纸砚摆好,苏致卿擦了擦手,神色淡然。

容数看他眉目间的疲惫,有些难受。老大辛苦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的什么啊!

“老大,之前不是有消息说京都出了位季大人嘛,议政王与那位季大人似乎关系极好!”

苏致卿不可置否,掀了衣摆在桌前坐下,修长的指伸向容数:“站着做甚,坐下。”

容数坐到他旁边,慢慢道来:“这一路上,议政王不时提起那位季大人,还说……”想到江昊说的那些,连容数都不相信,老大又怎会相信?

“还说什么?”

“还说,朝廷会援兵十万,是因为季大人体恤边关战士常年离家,边关风雪艰辛,所以想着增以援手,能够尽早结束这场战争,战士早些回家团圆!”

如此高尚的理由,听起来更像是敷衍旁人的借口,在他看来,那位季大人定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缘由才会派下这十万将士。

苏致卿替他倒了杯热茶,边境寒冷,虽是深秋时分,可那寒风刺骨,吹在身上不亚于寒冬的湿冷。

热茶入喉,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容数话多,常年陪在老大身边,苏致卿也是因为有他伴在身边,这么多年才会过得不是那么孤寂。

“这么说来,那位季音倒是仁义之人。我到是需替军中将士谢谢他才行。”

“老大!”容数撇嘴:“有何好谢的,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容数,不管如何,这十万兵力的确是因他才有的,有了这十万兵力,打败东清会省下不少功夫,将士也会更早的回家团圆,这是好事。”

哼,虽是这样说,可让倔强的容数低头却是难事,他对老大敬仰不代表可以对那个未曾见过一面的帝师大人同样信服!

“不说这些了,老大,有消息称东清国此次主将之人是白舒玄,若当真是他,那我们还需提前商议政策才行。”

老大虽与东清国打了许多年的战,却从未同那位与他其名的东清国皇子交过手,此次一役,容数颇为看重,老大是一定要赢的!

“不错,白舒玄主将的消息的确传的沸沸扬扬,更甚至,在我军中已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只是……”

他的停顿让容数一惊:“只是什么?”

修长的手指端起桌上的茶盏,青瓷印上指尖,说不出的儒雅迷人,苏致卿的眉眼平静,声音毫无波澜:“只是,我却是不信的。”

一直以来的习惯使然,容数对他的话向来深信不疑。此刻也是托着下巴,两眼发光:“老大这话何解?容数听不明白。”

苏致卿缓缓一笑,容数眼巴巴看着他的样子像极了记忆里那人的神色,当年会救下容数,也是那一瞬,容数含泪的眸子让他心头泛软。一眨眼,已经八年过去了……

他轻叹一口气,为容数解惑:“我让你去助议政王,一是为护他周全,二来,也是为了试探。”

容数更加不明白了,原来老大让他前去还有这许多隐情,可这试探?

“东清国与我们已经对战几年已久,这位白舒玄却从未出现过,若说以往是分身乏术,没有机会,那么此次传的这般沸扬,定是真事,可为何东清国在听闻我军十万援助行来,随后又派人暗害?在我看来,那位白舒玄,是不会做这般宵小之事!”

“许是他们怕我们后援强劲?”

“不,若白舒玄真在东清战营之中,无需我们提起,他们的战士早已趾高气昂的前来挑衅,可除了那些不确定的传闻,你又可见东清营中有丝毫异动?再者,白舒玄若来主将,定是会重整军营,动劳将士,为何又要派些手下去阻击十万大军?在他看来,东清有三十万大军,而我们,加上援军不过才二十万,那般盛名的白舒玄会怕了我们?”

容数倒吸口气:“老大,听你这般说,我们像是被人算计了?”

“我若没猜错,定是有人有意散播白舒玄主将的消息,而东清国,眼看着我军恐慌,他们为何要澄清?另一方面,他们派人阻拦我们援军,十万对三十万,且这十万将士又深信敌军有白舒玄坐镇,这战,于他们而言,占尽了优势!”

“真是不敢想象。老大,那散播谣言之人到底是谁?他这么做。到底为的什么?”

“天下之大,我又怎知谁是那传言之人。不论他为的什么,如今,援军已到,我们只需认真打好这场战争,其他的,不要多想。”……

帘帐之外,江昊伸向帐帘的手僵在空中,苏将军的话落在他耳中,只让他觉得呼吸不畅。传言之人……

因为如今朝堂,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了!

如今我发兵,亦是收到副将方杰的折子,东清三十万大军压境,又是东清国的储君,白舒玄亲自带领!

江昊,此行去边境,你可务必要小心!

季音,西辰的朝堂谁都不知那白舒玄的动静,为何你却能道来?你若真的知晓,东清国主将之人是白舒玄,为何又要提醒我一路小心?还是你认为,白舒玄那样的人也会暗道害人?还是说,那散播传言之人,根本就是你!

“王爷,为何来了却不进?”

苏致卿的声音唤回江昊的意识,江昊轻咳一声,压下心中震惊,掀帘而进。

他本是来询问接下来的作战安排,可适才听了那番言语,他哪里还有心思询问那些。苏致卿倒是了解一笑,亲自替他倒了杯茶,幽幽说道:“上次匆匆一面,尚未与王爷好好说上一番,这次王爷率军而来,苏某感激不尽,此番定是要与王爷好好饮上一杯才行。容数,去拿酒!”

等到容数出了帐中,江昊这才抬头低声道:“苏将军聪明绝顶,我有一问,望苏将军能替我解惑。”

“聪明不敢当,王爷若是觉得困扰,苏某可以旁观者的身份替王爷说上几句。”

他要如何说呢?那人从未说过让他怎样的话,一切都是自己求来的,怪不得他人。

“苏将军,若是,若是有人利用了你,你当如何?”

“那要看我情不情愿被他利用。”

“心甘情愿!”

“那么,便要看看利用我之人,他目的为何?”

是啊,目的为何?季音,你大费周章的发兵十万,到底为的什么?若真如你自己所说,为了将士早日凯旋而归,为何又捏造那样的谎言来骗所有人?这样一个正当的理由,不足以让所有人臣服吗?还是在这之外,你隐瞒了更为重要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到底为何这么做。”

苏致卿看他眉眼间的失落,王爷对那人似乎异常在意啊。

“王爷,你所说之人,可是帝师季大人?”

江昊一愣,却又微微点头:“不错,是他!”

“季大人发兵十万,王爷与他交情甚好,担了这主将之人,也让季大人安了不少心。可季大人发兵十万的理由,却并未告知与你?”

“苏将军说的没错,只是,那理由,他却是说了个颇为正经的来,我从未想过,他有朝一日,会对我说谎!”是因为自己对他已经那般信服,本以为他也会一样的对待自己,可在发现他欺骗了自己之后,心底莫名的感到伤心失落。

显而易见,江昊此番是对那季音有些不满,在旁人看来,这是离间他与帝师之间关系的好机会。可是面对他的人是苏致卿,容数若在场,定会吐血不止,因为苏致卿同他说的,是那样一番话!

“王爷,你会生气难过不过是因为你觉得他骗了你,你那么信任他,他却未回报你同等的信任,所以你觉得生气对吗?适才,你在外面听见我与容数的几句对话,那样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便让你对他产生了怀疑,王爷所说对他的信任,亦那般不堪一击不是吗?”苏致卿说的轻缓,却让一直低着头的江昊猛的抬起头,眼中满是被他解析的羞愧。

“苏将军,你说的没错,是我先怀疑他,我满以为自己对他是一腔热忱,却原来,也不过是个笑话。我哪里有颜去怀疑他呢?”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过一个义字,王爷既然那般在意季大人这位朋友,我想季大人定也是在乎与王爷之间的这份情谊的,王爷不若如之前那般,将心中所想抛下,人岂不松快些?”

苏致卿三言两语,将江昊的心从失落到释然,其手段高明让一直站在外面的容数都不得不暗声叫好。他高呼一声:“酒来啦!”

江昊深吸口气,脸上终于见笑:“苏将军,我对您实在是钦佩有加,这次有幸能同将军一起御敌,实在是我的荣幸,今日,我便在这与将军喝上几杯,他日战胜回朝,定要与将军不醉不归的!”

两人在主帐中对饮起来,这次与东清的战事,外面传得神乎其神,说东清国储君白舒玄亲自挂阵,势必要与西辰的建威将军较个高下!这场还未开始的战争早已吸引各方人士的眼球,柏飞受易辉之令,前往边境打探消息属实。

边境辽阔,四下军马占据,他虽行到此处,可要探到东清主将是否真是白舒玄,就真的不是件易事了!大人不相信季音所说,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可是这边境的人到处传扬着东清储君与西辰将军的倾世一战,又不像作假,难不成,他要去到东清战营一探虚实?

虽说他武艺高强,可在以万计的军营里,他这个敌国人实在是不好出面,可一想到大人那气急的脸庞,柏飞深叹口气,季音啊季音,若不是你,我又何须被差使做这等危险之事!看来,这趟势必是要去走一遭了。

点击获取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