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单柔刚受伤回不去，颜柯让吕亮给单良捎了个口信儿，单良挂念得很，要不是不知道他们在哪儿落脚，单良就要关了焕香楼过去把人接回来了。后来单柔渐渐好了些，能坐起来了，就自己给单良写了封信，让他勿念，说等伤好全了马上回去。单良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了些。结果这刚好全，人没回去，反倒是跟着别人一同南下了，还是单良觉得应该敬而远之的一群人。
得气成什么样呢？
单柔想象着自家大哥那张温文尔雅的脸生气起来的模样，脸定然是要红的，嘴唇也会紧紧地抿着，然后蹙着眉等着她认错。
可惜这回也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回去和大哥认错了。
单柔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没有底，只有万分的惆怅。
“单清，一个人在这儿唉声叹气的做什么？”背后不知何时来了人，这么一出声，倒把单柔吓了一跳。
单柔回身见是颜柯，仓促俯身行了个书童该行的礼，抬头间清楚地看见了颜柯眉间皱了皱。
“卫伯如今教人礼节是越发草率了。单清，我记得你是会写字的？”
单柔点点头，又有些心虚：“识过字，但不曾读过书，字写得也不好。”
“不好啊……那你便多练练。当书童，字得写好，你随我来。”
单柔原以为自己只是挂个书童的名儿，不想当真要她写字，心中有些惊讶。跟着颜柯入了船舱，进到颜柯房间。单柔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觉得这二公子的屋子与自己这书童住的也差不多，只不过那一旁的书案摆的满了些。
颜柯指着案上的文房四宝道：“你先写几个字我看看。”
单柔应声走过去，想了想，就着研好的墨写了“焕香楼”三字，颜柯上前看后虽未说什么，却摇了摇头，不知从哪儿拿出本字帖要她回去照着练，每日交五张纸。单柔虽想不明白，却还是应了，明明是当书童的，却糊里糊涂地多了份功课，当起了学生，日日午间还要来颜柯房内听他评点指教一番。
这一日，单柔来交纸时颜剡也在，颜柯评点时颜剡站在一旁看，突然出声问了句：“你让她练薛风先生的帖子？”
“出来的急，只有这一本，这还是我去子玚那儿要的。”颜柯摊了摊手。
颜剡又看了会儿，缓缓道：“薛风先生的字结构独特，笔力婉转，不适宜女子练，况且天下学子学习薛体之人甚多，有所成者却寥寥无几。”
单柔垂眼站在一旁，一副乖顺的模样，耳朵却竖得直，心中暗道这是在嫌弃她字丑，与那薛风先生怕是没什么关系。
颜柯批完手头的一页纸，转过头，笑着劝道：“大哥，薛风先生的字虽是难练，可她若练得好了，倒也不枉她这身打扮。这一路同行，我们日后传信，也可有假手于她的时候，更多了层遮掩。”
假手于我？还要遮掩？遮掩什么？难不成他们也招惹了什么人要躲着？
单柔站在一旁垂眼听着，心思转得飞起。
也是，不然怎么会有人买血垢阁来刺杀他们。可这京中贵人也忌惮的人会是谁呢？他们自己的事都这么复杂，还能管我的事吗？这一趟南下，不知有没有下错？
单柔心中疑虑千千万，却是一句都不敢多问。偶尔在练字的时候，心中也会生出几分后悔来，后悔下决定草率了，什么都不知道便跟着这一行人南下远行了。
然而后悔归后悔，既上了这船，中途也再难下去。单柔决定放低期望，先不想那么多，定下心来好好当个书童，把自身嫌疑脱了再说。
但这船上的日子实在有些闷，除了日日要练的字，只有几本颜柯给的话本子可以解乏。单柔白日里便是整日的在房里坐着或躺着，脸都圆润了不少。
立夏渐近，天又热了几分，单柔索性把字改到了晚上练。入夜了心易静，听着水声虫鸣，单柔练着练着当真用了几分心进去。
不知写到第几张纸时，房门被人叩响了。单柔略微惊了惊，手颤了颤，“客”字的最后一笔没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