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暖阳倾城。
但这江南好时光却仍提不起苏清窈的兴致。
她有些颓丧。
他说过的，江湖险恶啊，可有他在，便什么都不用怕的。
如今，苏姑娘却深觉待在穆迟瑜身旁才更加地可怕。
明明他什么都知道，却把她当傻子一样耍玩。
真的是可恶至极！
“姑、姑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浮风十分怜惜地看着被苏清窈无情摧残的牡丹花。
苏姑娘晃过神来，只感觉到手中一阵黏乎，堪堪只瞧了一眼那无辜被迫凋零的花瓣，便停下了动作，道了一句：“这花要赔多少银两？”
“啊？”浮风有点懵。
但这姑娘也是个主，不好开罪，便是直接脱口而出道：“不用赔，不用赔。姑娘你随意、你随意。”
“怎么可以不用赔？！”苏清窈十分激动，剖析了一番她给红楼造成的损失，“这么好看的花儿，你们得雇多少花奴，得耗费多少精力，才可以培育出来？而且万花丛中，有这么一个残败，简直是损了贵客们的眼呐！”
“所以？”浮风不解。
“当然是要我赔钱啊！笨蛋。”苏姑娘觉得她碰到了一个榆木脑袋，便急得跳脚。
浮风被说得无辜，可也不甚在意，却是一个没忍住，不厚道地笑了出来，“姑、姑娘，你赔吧，赔吧。”
苏清窈没心情去理会浮风为何笑，反而一副计较得逞的模样，“很好！本姑娘今日便把穆迟瑜卖这里了。你们要对他如何便对他如何罢。”
“啥、啥意思？！”
“就是与我一同被绑到这儿来的男子。我要把他卖了，抵债。”
“姑、姑娘——”不行了，浮风觉得他要笑岔了气，“你为何这么搞笑？又为何这么可爱？”
苏姑娘仔细听懂了他的意思，拧起了秀眉，“你们这不是不强迫人？本姑娘现在可是自由人了。而且那姓穆的本便是……我的人，我有权利决定他的去处。”
浮风内心：姑娘，你可真厉害！还敢卖了主子。
但面上他又附和道：“姑娘你说得对，说得对。”
“咳咳——”远处偷听了一阵子话的穆迟瑜手握成拳、掩嘴咳嗽，安然无恙地走到苏清窈的面前。
浮风一见来人，便很是知趣地离开了。
苏姑娘则背对着他，别扭极了。
穆迟瑜暗自笑了笑，扳过她的身子，两人正视着：“方才本公子可是听到窈窈要卖人？卖的还是本公子。怎么，窈窈舍得？”
“当然舍得。”苏姑娘说得极大声。
可随即又自个儿嘀咕了句：“反正他们也不会对你如何。”
穆迟瑜到底还是听到了。
似已成了习惯，他轻轻敲打了几下苏清窈的额头，笑意渐浓：“在东宫，爷见你聪慧得很。怎么这一出了宫，来到这烟雨朦胧的江南，脑子便是混沌起来了？”
“你才笨。”苏清窈就是气他骗了她，怎么了？
见状，穆迟瑜不顾女子的薄怒，双手把她圈入了怀中。
对于女子的挣扎，他视若无睹，只是一个劲地安抚：“好、好，不笨、不笨，窈窈不笨。”
“那公子你准不准备告诉窈窈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苏清窈转头面向他，甜甜一笑，带着讨好的意味。
穆迟瑜笑意凝滞，从头到尾，特么笨的那人该是他罢？
做戏也不做了全套。
他就该把衣衫扯凌乱了再来。
但他的窈窈方才急着要把他卖了的模样实在是可爱至极。
偏生浮风还瞧了去。
这让他哪里忍得了？便只好出场了。
故该离开的人自然得离开了。
眼下面对苏清窈的甜蜜一问，说实在的，穆迟瑜并不惊慌。
自打他决意要苏姑娘一同随行时，他便不怕她会对自己构成甚么威胁。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有二心……！
穆迟瑜敛了敛眸光，将苏姑娘的缕缕青丝绕于指尖，忽而想起了那日他同顾西辞说的话。
但今日再次细想了一下，他大抵是……下不了手的。
像话本子里的将军一样么？
说好听点儿，那叫成人之美，
说难听点儿，那叫懦夫之举。
既然，他已经相让过穆瑾瑜一回了，那现下此等软玉在怀的滋味，他又怎能让穆瑾瑜再给夺了去？
这般想着，穆迟瑜眼里便带了冷冽的光，那高傲的头颅也随之低了下去。
触不及防间，苏姑娘感到耳际有点疼。
她瞪了一眼穆迟瑜，怒不可遏。
罪魁祸首却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并在那无辜被咬了的耳朵边，轻声慢语：“窈窈，小耳如此精致，令爷好生心动。”
“别岔开话题。”苏姑娘没有展露出被撩拨到的害羞模样。
只是两颊鼓起，气呼呼地，极想推开了这无耻的男人，奈何没有力气，便只好提醒他道。
“窈窈，还不长记性？方才爷不过是想告诉你不该听的、不该知的，就不要问。现下你这般急切地追问是想……”穆迟瑜笑得不怀好意。
苏姑娘哆嗦了一下，急忙打断他的话：“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哦？！爷可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又急些什么？”
苏清窈暗自翻了翻白眼，好歹与他相处甚久，他的这一番停顿，她会不知道他的后续？
可奈何男人的想象力极为丰富，“窈窈，你确定你真的什么都没想？你方才可是十分坦然自若地与浮风说爷是你的人的。怎么，这还没过一盏茶的时间，你便忘了？”
“你、你个不要脸的，你偷听！”苏姑娘咬着嘴皮子，气急了。
稀奇地，穆迟瑜竟是放开了她，坦荡地承认：“对，对，爷就是不要脸。窈窈可是解气了？若是心里好受些了，便随爷离开这罢。”
苏姑娘没有得到自个儿想要的回答，还被调戏了一番，心里暗骂自个儿真是没出息。尔后一个扭头转身便走了。
还走得贼快！
她有银两防身，决意不再想与他一块了。
自然能甩他多远便多远。
穆迟瑜则在后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说她不笨？她那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可能逃得了他的手掌心？
……
虽说男子面上极其嫌弃苏姑娘的举动，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要他一辈子就这么纵容那可爱的女子。
而那赫连齐的话语也在穆迟瑜的脑海中回荡起来——“殿下为何要配合他们那拙劣的手段？”
不过，一向做事都有头有尾且目标明确的太子殿下却在那时被问住了。
其实，一开始瞧了那掌柜的，便觉得他娘里娘气的，心里又仔细琢磨了一下，那人可不就是浮华？
一个极其不尊重主子的刁蛮女子。
总喜欢与他不对付。
这点，和他的窈窈有些像。
只不过，长得没他的窈窈美！
而关于红楼业务衍生到江南驿站这边客栈的事，赫连齐还未来得及同他上报，穆迟瑜自个儿便早已修书一封给赫连齐，言明要来江南……体察体察民情。
这便给了浮华捉弄他的一个契机。
不过，要说这场闹剧，浮华之所以可以肆无忌惮，还不是因为赫连齐暗里的支持。
反正太子殿下不管怎么说都是得来红楼的，那来的方式可以由她决定啊。
于是，殿下被……捉弄了。
而苏姑娘又被穆迟瑜捉弄了。
那时太子殿下不过是无端忆起在东宫时，与太子妃的承诺——江湖险恶，好在有他。
便觉得这是个机会，可以让他的太子妃瞧瞧，其实他也是待她极好的人啊。
也是可以……保护着她的人呐。
于是，穆迟瑜便任由着浮华胡来了。
而这位爷觉得无聊，又是自个儿再添了个断袖的桥段，还玩得不亦乐乎。
太子殿下想得贼多，明明一切都按着他想要的结果来。可人家又是极记仇的人，偏生深记着浮华的捉弄，顺带着也怪上了赫连齐。
这才有了他方才一掐解恨的事。
那会儿，望着穆迟瑜呆愣许久却无故笑出了声来的模样，赫连齐终是明白了点什么。
尔后又觉得殿下喜欢一个人的速度有点……快？！
赫连齐想再问问缘由，却是听到穆迟瑜不近人情地说了一句：“你的女人，爷已经忍了极久。如今出了这事，你要如何处置？”
这下子，轮到赫连齐被问住了。
浮华是被赫连齐所救，决意一生只侍一主。可中途又蹦跶出一个穆迟瑜来，说要她效忠！
她自是不愿了。待看到赫连齐对穆迟瑜鞍前马后，十分辛劳，又得不到啥好，便对穆迟瑜有了怨气。
可不顾什么主仆之分，能怼他几句是几句。
而穆迟瑜却是因为看出了浮华对赫连齐的忠心，又觉得她误不了他什么事，便没有对她多加责怪。
反正怼人这事，他也在行、在行！
许久未等到赫连齐的回答，穆迟瑜十分有耐心地又问了一次。
赫连齐被逼无奈，脱口而出便是：“殿下，这还不是你给纵容的？”
却见穆迟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爷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行事？那日，你肯救她，不是因为心悦于她？”
什么？！赫连齐被问得莫名其妙。他、他不过是看浮华可怜。当个乞儿都当得不大合格，抢食抢不过、讨食讨不过，便让她进了红楼，给了她吃住的机会亦给了她成为红楼一把手的机会。
可这和心悦她有个鬼关系啊？！
赫连齐觉得他一世英明可不能毁于女色上，便是正经了起来，“殿下，我可没心悦于她。如若你一直要这么想的话，你当日不也救了我，那我是不是也要说你……”
“停停停！”穆迟瑜连忙摆了摆手，他一点儿也不想从这人口中听到啥恶心他的话，“好了，好了，这事就这么过了罢。爷既往不咎。”
“真的？”赫连齐还不信了。
“真的。”
赫连齐见穆迟瑜吃瘪，便笑了，又另起了话题：“殿下，那我们现下来说说正事。”
“那事这么多年了，并不急于这一时。今日暂且不谈了。”穆迟瑜在窗边负手而立，望见天边一抹残阳，觉得该和窈窈去歇息了。
“殿下，真是有些不一样了呢。”
他听出赫连齐话里的怪异，一顿。尔后坦然，“那事本来便急不得，不是吗？爷等了好些年，真的也不差这一时了。”
话落，穆迟瑜大手推开了房门，却又转头对赫连齐说了句：“其实，如果你承认你心悦于浮华，不是更好点儿？”
赫连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