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她回来了

望京的晴空一碧如洗。

可惜这样好的晴空她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万起云死死睁大着眼睛,鲜血从眼角流下,于脖颈断裂处汇成一个血汪。

元康二年冬,随着万起云的人头落地,万氏九族是真正的满门皆斩,妇女老少,无一活口。这场政治大清算也就落下了帷幕,望京中歌舞升平。年关将近,新帝大赦天下,百姓们无不喜气洋洋,万家的事情随着时日也慢慢消失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又是一年好时节。

花红柳绿,草长莺飞。

开了春的望京别有一番时景,马车顺着官道哒哒地前行,马车里的姑娘半眯着眼睛,似在沉睡。她年岁还小,却也能看出一张桃花面端的是眉目如画,清丽绝伦。

“小姐,到了。”喜儿撩开车帘,轻声唤道。

那姑娘闻言睁开了眼睛,一双黑漆漆的美目,黑白分明,眼珠流转间光彩动人。

万起云顺着打开的车帘往外看,书院门口已经是聚集了不少学生的马车,学生们言笑晏晏正在往里走。那学生们一个个跨过门槛,左右两侧正是一副对联。

“考古证今,致用要关天下事;先忧后乐,存心须在少年时。”万起云心中默念,彼时她也曾胸怀天下,意欲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可她毕竟一介女流,加之父母忠言,自是从不曾敢妄言朝堂。可惜这世上所有些事情,不是你去避它,它就会避你。那朝堂权势倾轧之下,安能有完卵!

白鹿书院门下,一位女孩瞧见那马车和喜儿,连忙招手,呼喊道:“万姐姐!万姐姐!”。

万起云被喜儿扶着下了马车,听着喊声望过去,是个扎着双平髻的小姑娘,瞧着很是机灵可爱。这是,万起云仔细想了想,却记不得究竟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前世这位小姑娘的家里彷佛遇到了什么事情,在这白鹿书院也只待了不到一年,就离开了。

前世的时候,万起云从未曾细细注意过这些背后的官场朝堂之事,现在想来,只怕这姑娘的爹出事就已然是个信号了。

官场诡谲,万家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只管一味愚忠,却不懂行变通之事。万起云一个深宅女子,更加不得闲言妄语朝堂官场,迷迷糊糊的生,迷迷糊糊的死。

“呀,发什么呆呢?”女孩小跑着上前挽住万起云的手,道,“你风寒好些了?”

“青珊表妹!”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来。

柳青珊撇撇嘴,不乐意的朝后看,瞧见那作青衫酸儒的男子,礼貌道:“温表哥好。”

那男子却并不在意对方的敷衍,只定定地瞧着一旁的万起云,道:“表妹好,万小姐好。”

万起云一愣,没有搭话。

那男子却不着急,只道:“以后我也到白鹿书院上学了,家父多次叮嘱我要照顾好青珊表妹,表妹,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万小姐若有什么难处也可讲与我听,你同表妹情如姐妹,我自然是要一同照顾的。”

这话可说的有点不要脸了,万起云是万大将军的嫡女,除去王后贵爵,天子近侍,又有谁人能大过这领兵符的万将军。而这个男子,倒是不知家世如何了,难道竟是天子近臣吗?

当然不是,至少现在不是。

万起云眯了眯眼睛,这个人是温子渊。

他的父亲是方才从沅江苦寒之地调任上来的新官户部右侍郎温彬。

永光四十八年,买官卖官已渐渐有了风气,那温彬在沅江之地苛捐杂税,攒了将近数十万白银,全数捐官,为自己挣得了个户部右侍郎一职,虽屈居于户部尚书之下,却从沅江苦寒之地终于调任上京。

京都繁花似锦,正是大好前程。

温子渊自觉风流才子,平日里便模仿文人雅事,好诗书,好斗狗,好美酒,好美人。而这万起云正是他心中的美人,从沅江之地一路走走停停,官家小姐富家小姐,甚至是到京城随父宴客,公主郡主倒也见了不少,却没一个有这万小姐艳色迷人,实在是“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

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温表哥不是先前在教义堂吗?”柳青珊状似无知的问道,“怎得来了白鹿书院?”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打量温子渊的目光都变了。虽说学问无贵贱,可这学院和先生讲究却大了去了。白鹿书院是隶属于国子监下的,院长更是当朝太师之子容云鹤。而教义堂,有人嗤笑一声,那里都是些穷酸秀才做先生,给小官小户,行商之子弟教学的,若论教义,却不如说它是“扫盲堂”更为合适。

沅江之地自然没有白鹿书院,只多的是教义堂,在那等地方也算得上是高等学府了。所以来京初始,温家人自然而然将温子渊送到了教义堂。

温子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正不知如何反驳时。

“青珊胡乱讲些什么,温公子方来望京,自是要将满京城的学院书塾都寻摸一遍,现在来了白鹿书院,想来是此处更合心意罢。”

万起云说话轻轻柔柔,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瞳内春水荡漾,实在是美人姿色,看得温子渊心头一动。

柳青珊摸不透万起云在想什么,只能顺着话头不耐烦的嗯嗯两声。

那温子渊顺了心意,拱手道:“万小姐说得正是。”

万起云并不回礼,轻笑一声继续道:“温公子初来乍到,许多事情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这白鹿书院是永光元年国子监鸿儒东方无恒所创,我们来温学的功课都得从他所著的《论真》学起。”

美人呵气如兰,温子渊正飘飘然的时候,听到《论真》不由一愣。“半部《论真》治天下”。这本书他倒是在沅江听过,可惜翻遍了沅江府藏籍,连半个字都没找到过。

“这《论真》?”温子渊心中疑惑。

“自然不是全本的,虽是残籍,却也足够了。”万起云道,“温公子仿佛有些兴趣?我这里有一本在宫中临摹的《论真》,等哪日温公子闲了,自是来取就好。”

她这个人情卖得巧妙,温子渊不由得再细细打量她,然后得出一个结论,她一定是爱上拥有逸群之才得我了。这样想着,温子渊心中得意,面上却更加恭谨,道:“如此便谢谢万小姐了。”

柳青珊不喜欢这个半瓶水晃荡,略有文才便以为自己是个惊世之才的表哥。闻言连忙道:“我求你许久,你都不予我看,如今就这样大方送给温表哥了!”

温表哥闻言心中不由得更加欢喜,笃定这万小姐定是臣服于自己的相貌才情,开口忍不住得意道:“柳表妹,君子不夺人所好,自是万小姐的东西,她想送与谁都是她的事,你怎能闹小儿脾气责怪万小姐呢?”

柳青珊听到更生气了,袖子一甩,气呼呼道:“好好好,你们都好,是我错了,云娘你真是变了,从前天天说什么女子有女子的做派,现在怎么这样……”

这样什么呢?柳青珊想半天没想出来,甩着袖子带着丫鬟就走了。

万起云却知道她要说什么,女子自然有女子的做派,朱门高院,重楼深锁,就该在府里持家,做夫君背后的小女人。从前她也是这样想的,直到临死前才知道,这些个规矩都是用来束缚女人的。若是她想踏出这高门深院,要忧其余之事呢?

“青珊小孩子脾气,你不必介怀。”温子渊笑笑,跟了上去,“咱们也一道进去吧。”

真是不客气,赠个书而已,一下从“万小姐”变成了“你”。喜儿有些愤愤不平,这么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子弟,也妄想攀附大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真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姐也是太好心了。

喜儿长叹一声。

万起云心中盘算打得飞起,温彬是户部右侍郎,他手中掌管的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上辈子的时候,温彬曾多次想要攀附大将军府,爹爹不喜欢这人小人做派,自然不与之来往。温彬是个聪明人,攀不上这个高枝,自然还有别的高枝。诬陷万家的事情,温彬最后也添了一把柴,虽然那时万家早就是大势已去,那一把柴多不多无所谓,可这落井下石之事,实在令人不齿。

这些个仇家,一个一个的,万起云都要将他们拔根而起,烧光殆尽。万家满门,九族老少,一条一条的人命,她都要索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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