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诀别

柳家出事那日,清早,父亲从早朝回来,便与娘亲说,他这朝官恐怕做不下去了,他已上了奏折,不日卸任他侍郎的文书就会下到柳府来,若到那时,柳家一应人等怕是会跟着他遭难。娘亲听得颇为凄然,抱着父亲泣声哭过一回。父亲亦觉凄凄。哭过之后,父亲道:“今夜你便带他们离开,我已备好车马,一路上也都安排好接洽之人,过些时日,诸事已了,我便来与你们汇合。”

娘亲知事情严重性,欣然应允。

父亲又道:“此事万不可张扬,你只管与家里人说,是柳家三爷相邀,旁的切莫多说!”

娘亲道:“夫君说的,我记住了!”

之后娘亲便将柳家众人聚在一起,说:“柳家祖籍三爷年事已高,而今唯有一念,想要见见我等后辈,我已与老爷商议妥当,今夜我等便一同回乡,略尽孝道!”

娘亲是柳家主母,她安排好的事,自然没有人反对,此事就此敲定,众人又商议了些细节,便各自回屋收拾细软。柳唯心听过娘亲与父亲的对话,知道所谓回乡不过是个借口,便颇有些闷闷不乐。娘亲问她:“心儿怎么了?不愿回老家么?”

柳唯心道:“娘亲,爹可是出什么事了?”

娘亲诧异于她心思这般玲珑,问道:“心儿缘何会有此一问?”

柳唯心道:“不瞒娘亲,今晨我听到父亲与你说的话了!”

娘亲怔住,凄然将她拥入怀中,道:“心儿还小,娘亲原本不应与你说这些,但今时你既已听到,想是天意难违。你父亲在朝堂素来谨小慎微,可权势争端之下难洁自身,而今他深陷其中已然引火烧身,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便是保全自身,让他不必分心!”

柳唯心似懂非懂,愕然点头。

娘亲又道:“你爹曾与我交代,若是他真有不测,定要护住一物,此物在命便在,此物失,你我便也不必活……”

柳唯心大惊,问道:“爹所言这一物,是何物?”

娘亲只道:“往后,心儿便知道了!”

柳唯心心中惶惶,亦知此物事关重大,便也未再问。

此时未及晌午,柳唯心不知暗处巨大风暴已在酝酿,只想到此番离京再难有归期,念及少时相识的孟渊,总觉得割舍不下,思虑再三,仍应了孟渊派人传来的邀约,午膳过后,便借口疲乏想休息,实则从后门出柳府,去了平日里常与孟渊相见的湖边。

已是深冬待雪时,天色昏昏沉沉,湖水冰冰凉凉。

孟渊候在湖畔,闻得柳唯心喊,会心一笑:“你来了!”

柳唯心并列站至他身边,愁眉紧锁。

孟渊问:“甚少见你有这般愁容,可是出了何事?”

柳唯心道:“朝堂之事,你知多少?”

孟渊笑容微滞,神情黯然:“父亲从不与我说起朝中事,偶尔要找人商议,也是寻的大哥和四弟。”孟渊在孟家向来不受宠,小时还能得几句好话,如今已似被孟尚书忘记,根本没什么知事的机会。

柳唯心无意戳他的痛处,歉道:“对不起,我一时心急,竟又提起此事,惹你伤怀了!”

孟渊摇头:“我却也没有伤怀,父亲不喜我不善武功,总有一日,我亦会让他在别的方面对我刮目相看!”

柳唯心方才好过一些,又想到柳家之事,免不得再陷伤感之中。

孟渊问:“你这般神情,究竟发生了何事?”

柳唯心道:“你前些时日说的,待我及笄之年,你定功成名就,届时便要去柳家提亲,可还作数?”

孟渊道:“自然作数!你我相识多年,我何时欺瞒于你?”

柳唯心想了又想,娘亲曾特意交代她柳家将要离京之事万不可与他人说起,否则会招致祸端,但她以为,孟渊已算不得他人,而今她要远走他乡,总该与他诀别立誓才是。

“唯心……你到底遇着何事了?”孟渊见她半晌不言,愁容尽显。

柳唯心道:“有一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孟渊道:“你我之间,还有何事是不能说的么?”

柳唯心左右思量,终决定将早晨听父亲所言,及娘亲安排举家离京之事悉数与孟渊说出,末了,她道:“我这一去,恐多年不得回京,也不知日后会是何等景象,倘若父亲当真卸官归田,你我这门楣便不再登对,你也不必等我,到适婚之年,择一贤妻……便可!”

孟渊听得大惊,不知朝堂之事竟险恶至此,等柳唯心说完,他道:“你这是什么话?原先你与我门楣虽登对,但你是柳侍郎家嫡系千金,我乃尚书家不受宠的庶族子嗣,你都愿委身下嫁于我,我又怎能弃你而娶他人?”

柳唯心说这些原本也是万般不情愿,得到孟渊如此回复,她自喜上心头:“如此说,无论日后我何等苦寒,你都愿待我如初,是么?”

孟渊点头:“无论日后你我身在何处、身份几何,只要你愿嫁,我便一定娶!”

柳唯心大喜,心中忐忑终于消弭,念及今日乃离京前与孟渊最后一次见面,不免又愁肠满腹。孟渊亦不忍与之分别,两人情意绵绵互诉衷肠,至天色暗沉方知时不我与,总在弹指一挥。柳唯心恋恋不肯离,孟渊道:“我虽不舍,但离京之事非同小可,切莫错过了时辰!”

柳唯心亦知孰轻孰重,深深看他一眼,方转身回到柳府。

点击获取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