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请你吃泥鳅

蒹葭心下好奇,忍不住悄悄探出头去向那边张望。

只见轩中火光突然大盛,将门窗外面的花木都照得清清楚楚了。

钟权暴跳如雷,急呼“救火”。

钟樑的声音却比先前轻松了许多:“别白费力气了。我在纱幔上浇了灯油,这火救不得的。”

“你是故意要烧掉那山戎贱畜的尸身?!”钟权立刻明白了。

赤红的火舌从门窗的缝隙里钻了出来,越烧越大、越烧越急,很快就把那座精致的木质楼阁整个儿吞了进去。

蒹葭在假山后面怔怔地看着,心里忽然百感交集。

她想不明白,那个阴狠歹毒的男人连她的命都不顾,为什么却又在她死后如此煞费苦心地爱惜着她的尸身,不惜给自己添一项罪名也要保她免受碎尸之辱?

没等她理出头绪,身后忽然起了一阵喧嚷,不知是谁敲着梆子大叫起来:“走水了——”

蒹葭本能地觉得不妙,待要起身逃离,却发觉花园四面灯影幢幢,各个角门里都有人向这边涌了过来。

这个地方显然已经不能再躲下去了。蒹葭将心一横,趁乱溜出来混进了救火的队伍之中。

她的主意本来也不错:夜色沉沉、人心惶惶,园子里乱成这样,想来是不会有人留意到她这张陌生面孔的。

可她忘了这是在国公府。

国公府最不缺的就是刺客、杀手以及各种人为制造的混乱。火光才起,一众护院家丁们立刻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第一时间就冲出来把各处角门和花墙守了个严严实实。

混在人群里面溜之大吉?不存在的,那些家丁像狩猎的草原狼一样,眼睛毒着呢!

国公府的秘密太多,必然是容不得外人来窥探的。蒹葭深知自己目前并没有什么保命的本钱,一旦被扣上“居心叵测”的帽子,将来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咋办?

眼看自己已经快要被救火的队伍裹挟着闯进家丁的视线了,蒹葭终是胆怯地退了出来,借着夜色的掩护躲到了一棵矮松的后面。

脚下尚未站稳,便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大笑:“啊哈!抓到一只胆大包天的小耗子!”

蒹葭打了个寒颤,愕然回头。

迎面撞上一张笑脸,眉眼尚未看清,只瞧见一排白牙整整齐齐,在火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呀!”蒹葭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呼,后退两步跌靠在那棵矮松上,被松针扎得龇牙咧嘴。

饶是她一向并不缺乏急智,在这一连串的意外面前也不免有些心神不定头脑发懵。

现在怎么办?装傻,还是求饶?

没等蒹葭拿定主意,那张近在咫尺的大脸倏地向后缩了一缩,原本笑得几乎眯成一条线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了:“是你?!”

这一嗓子既高亢又尖锐,语调着实不客气。

蒹葭脚下退了又退,恨不得将整个身子塞进松枝的缝隙里去。

——眼前这人居然是同昭和公主认识的,而且听口气是敌非友?这下更完蛋了!

刚想到这里,蒹葭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凉意从头顶冲刷而下,瞬间浸透了全身。

再看对面那少年的时候,却见他双手抱着一只黑乎乎的木桶,重新露出一排亮闪闪的白牙,笑得十分真诚:“哎哟哟,失手失手!对不住对不住!公主您没事吧?”

很好。

蒹葭咬牙。

知道她是公主还敢拿水泼她,想必昔日的仇结得不浅。

这件事也足以证明“昭和公主”这个身份一点都不值钱,比她先前在山戎一呼百应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正思忖时,鼻中忽然嗅到一股泥腥气,蒹葭忍不住沉下了脸。

不管昔日有什么仇怨,当面往人脸上泼水都是很过分的,何况这小子泼的居然还是从池沼里面打上来的泥水!

哟,这还附赠了一条鲜活可爱的小泥鳅,正往她的袖子里蹦呢!

蒹葭咬了咬牙,慢慢地翘起唇角,向那少年粲然一笑。

少年的眼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抽搐了一下,唇边的笑意却反而加深了几分,真诚无比:“多谢公主宽宏,呃咳咳咳呕——”

一句话尚未说完全,他便不得不捏着喉咙弯腰干呕起来。

地上,一条小泥鳅软趴趴地在青石板上翻滚着,身上一排牙印还在流血,越发显得可怜兮兮。

蒹葭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对不住哦,本公主瞧你顺眼,急着想请你吃泥鳅,就忘了这小家伙儿还没烧熟。”

少年闻言下意识地低头向那条黑乎乎的泥鳅看了一眼,想起刚才冰凉凉黏糊糊活蹦乱跳的口感,喉咙里又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呕——”。

蒹葭眯起眼睛,笑了。

这时折桂轩的方向忽然跑来一个小厮,老远便叫:“那边可是秦小公子?两位爷请您过去呢!”

秦小公子,秦箴,安国夫人秦氏的娘家侄子。

原来是他。

蒹葭的心里有数了。

秦箴见人过来,忙忙地在自己胸口上拍了几下,站直身子作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来:“怎么,大表兄只请我一个人过去,不请他的亲亲小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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