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我们没有小崽子

不知过了多久,折桂轩中那个男声终于又响了起来:“要说这杀人割肉的技巧,还是大哥比我们更胜一筹。如今那东西多半便在这女子的腹中,劳烦大哥动一动尊手,为我们把它取出来如何?”

“轰隆”一声大响,是钟樑踹翻了脚边的一架琉璃屏。

他暴怒的声音,字字切齿:“钟权,你够了!蒹葭是个人、是个胆小怕疼的女孩子,她不是你装东西用的布口袋!”

墙外的蒹葭抬手按住胸口,心中一阵酸楚。

那个男人,那个骗子,那个屠杀了山戎几十万百姓的魔鬼——他居然会记得她也是个人吗?

狼崽子对着自己咬死的兔子说慈悲,真是虚伪得可笑!

钟权,是安国公府的二公子,世子钟樑的异母兄弟。此时被长兄当面斥责,他不怒反笑:“难怪父亲说大哥的心里已经糊涂了。番邦贱民能算是‘人’吗?他们不过是跟牛羊一样的畜生罢了!你不能因为自己跟这只母畜生交配过,就忘了她非我族类——”

“你找死!”钟樑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抡起拳头对着那张笑脸重重地砸了过去。

正在出神的蒹葭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一颤,耳中心里一齐“嗡嗡”地响了起来。

钟权被那一记猝不及防的老拳打歪了鼻子,却还是坚持要把话说完:“大哥果真是把自己当成山戎畜生的同类了么?听说你在北边那几年一直跟这这只低贱的母畜生不清不楚,不知她有没有给你生下一两只小崽子来玩玩?”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快,其间钟樑用尽全力往他的脸上、颈下、胸膛上连砸了七八拳,竟没能换来片刻停顿。

直到他一口气说完了,钟樑才得空扼住他的喉咙,嘶声吼道:“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钟权满脸是血狼狈地躺在地上,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吓人的笑容:“大哥的意思是要灭口吗?纸里包不住火,即便你杀了我,父亲也未必就不会知道你私吞了那件东西,藏在你们的小崽子身上……”

“我们没有小崽子!”钟樑怒不可遏,双手不受控制地收紧,直欲将钟权的喉咙扼断。

钟权一边张嘴喘气,一边拼尽全力从嗓子里挤出嘲笑的声音:“没有小崽子?这么说,那件东西还是藏在这山戎贱畜的身上?”

钟樑怔了一怔,这才意识到钟权是在套他的话。

他在怒极之下急于否认那个最荒诞最恶意的揣测,难免就会顾不上同时否认“那件东西”的存在。

言语疏漏,正中对方下怀。

这样的文字游戏原本毫无意义,钟樑却忽然没有了辩解的心情。

得胜还朝之后的这几个月里,类似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就算他再耐心解释一万遍,也不可能完全洗脱自己的嫌疑。

那个女人死了,这局棋也就死了。他被困死在自己布下的这场棋局之中,出不去了。

墙外芍药花下,蒹葭自怔忡之中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轩中的寂静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稍作思忖之后,她立刻就明白了钟樑此刻的困境。

——与她事先所希望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在临死之前撑着最后一口气把钟樑叫过来单独说话,正是为了把那些贪婪的目光引到他的身上去。

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作证:“那个秘密”,她只对钟樑一个人说了。

她死之后,钟樑必将百口莫辩。

他会逐渐失去所有人的信任,成为至亲之人猜疑、提防、讨伐的对象,最终众叛亲离。

多好玩啊!

直至此刻,蒹葭终于觉得心里舒畅了一些。她扶着墙根慢慢地站起身来,准备回房去睡个好觉。

这时折桂轩内的钟樑已经放开了手,脸色灰败。

钟权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拍了拍兄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大哥,醒醒吧!你现在把东西交出来,好好向父亲认个错,这事儿还能揭过去!这次你立了天大的功劳,父亲正满心要疼你,你可不能再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你先出去。”钟樑哑声开口,似是十分疲惫。

钟权迟疑了一下,眯起眼睛笑了:“大哥有什么要避开我的?东西是你找到的,你还怕我抢了你的功劳不成?”

钟樑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重复道:“你出去!”

“也好。”钟权向床板上那具残破不堪的女尸看了一眼,微笑着:“底下人没轻没重的,少不得要把这娇滴滴的山戎公主割成一堆烂肉。大哥自己肯动手,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蒹葭正沿着墙根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忽然听到钟权开门出来,吓得她心中一慌,忙闪身躲到假山后面,屏息凝神静等对方走远。

不料钟权竟迟迟没有要出园子的意思,带着几个小厮一直在折桂轩附近徘徊。

蒹葭蹲在角落里等得腿脚发麻,心中正在抱怨,耳边却突然又听到了钟权暴怒的声音:“大哥,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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